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十三幕戏 作者:柚子成君 文案 短篇集、 阅读提示:注意卷标。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一幕、   论女官的后宫奋斗史   01   自腊月至初春,各地驿站来往不断,礼部官员更是忙作一团,全是为新帝大选一事大费周章。   好在大选是惯例,有章可循,也不至于有人乱了分寸。只是这新帝如今二十二岁,未曾娶妻,中宫悬空之势,在有心人眼中便多了许多计较。   这些事自有所图之人去绞尽脑汁,白娉婷虽在选秀之列,却每日忙着赏花饮茶,一心想将这汴京城的美景看个够,回家时好说给她的浙远听。   她日日数着回乡的日子,可连人带包袱一并被带入到皇宫内的储芳阁后,她才惊觉大事不妙,也是此时她方才有些选秀的实感。   但凡过了初试的秀女,都要在储芳阁住上三个月,三月后参加殿选,殿选之后,在名份上便是皇帝的女人了。   白娉婷换上宫内的制服,一袭淡粉色的罗裙,发间缀一支通透的兰花簪,倒是为她更添了一抹灵秀的姿色。   可如今这样的局面,实在叫她哭笑不得,她原本不过是来凑个数,怎么就被选上了呢。可她的一片芳心,已经全数交给了那远在衢州的少年公子,这可叫她如何自处。   她这样闷闷不乐了半月,方才想出个权宜之计。按例殿试落选的秀女留宫侍奉三年,三年之后便可回乡自行嫁娶。   可那名唤浙远的少年郎,是不是愿意这样等她三年。   只是唯今之计却是顾不了这许多了,即便浙远不愿等她,她到底也是不愿在这红墙之内孤老。如今只能是……破釜沉舟!   殿试是太后亲临,早听闻太后喜欢的女子是有才气、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娉婷决定兵行险招,打造出一个不学无术,唯唯诺诺的小女子形象。   娉婷这一招使得狠了,殿试那一日只有内绣坊一个做粗活的小宫女来送她,她不禁感慨人心凉薄,却也因着小宫女有些温暖感动。   殿试当日,白氏娉婷不负众望地被刷了下来,殿选共一十二人,留用十人。被刷下来的两位秀女,白娉婷被指派到了内绣坊,另一个……殿试那天晚上便生了急病,被挪出去治病了。   娉婷唏嘘,求而不得竟是这样惨烈的心病。其实不过是要在宫内多住上三年罢了,既是秀女那必然是官家小姐,即便留宫侍奉,也是不必做粗活的,哪里用得着这样委屈。   娉婷搬离了储芳阁,住进了西四所,与她同住的正是殿试那日送她的那个小宫女,娉婷心下感念道:缘分啊!   这小宫女名叫寻香,倒是个极讨巧的名字,性子活泼得很,娉婷很喜欢她。   无论如何,白娉婷在宫里三年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02   其实娉婷的日子很简单,绣花一类的活也不大需要她动手,内绣坊难得来了个会作画的千金小姐,她只消每日描花样子便好,内绣坊的管事莲姑姑也不曾为难过她,她的日子过得倒很是自在。   半年的光景很快过去,这日正逢太后的千禧宴,莲姑姑将她也带去在离太后等后宫重要人物百尺之外的小圆桌上讨了杯桂花酒喝。   放下酒杯后,娉婷感叹,宫里的人就是会享受。   她喝得醉醺醺地,脚下发虚,走到御花园便再走不动了,便就着莲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倒了下去,慢慢闭上了眼,恍惚间她似乎闻到自己的齿间鼻尖全是桂花的清香。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月光皎洁,散落了一地月光。   沿着小径,甫相伦走在园中,周围安安静静地,不见灯光,月下的影子模糊暧昧,昏黄的月光下,他忽然想起那一轮圆月。   这宫墙之中看到的月,感觉要暗淡许多呢。   甫相伦早已挥退了身边的太监侍从。   说起来当了皇帝之后,身边的人多了不少,心里却寂寞许多呢,如今甚至找不到人来陪他赏月。   他伸手去触及那月光,面上一晒,自己多久不做这样附庸风雅的事了?   心中的落寞尚未成茧,便发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甫相伦心中疑惑,轻轻上前查看,却发现是个喝醉的宫女。   成何体统。   心中这四个字只是稍稍想了想,他便笑了出来,这世上最不成体统的可不就是你这个皇帝吗?   他还未出声,趴在石头上的女子却惊醒,恍惚间似乎是看不大清,却只见她大叫一声,滚入了脚边的莲池。   侍从立刻从四周赶来,“皇上,可有刺客?”   甫相伦挥挥手,道:“无事。”   他话音刚落,白娉婷便从水里探出头来,样子虽有些狼狈,但在这朦胧月色之下,却更添了几分风情。   赶来的侍从面面相觑,默默地退了下去。   如此一来,白娉婷早已清醒,她判断出眼前锦衣男子的身份,也知道了侍卫们误会了些什么。   可她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池中的凉水灌入喉中呛得生疼,她默默地从池子里爬出来,在甫相伦三步远处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   她走得踉踉跄跄,甫相伦不禁皱眉,吩咐道:“给这宫女寻个太医,给她瞧瞧。”   03   白娉婷前脚刚回到西四所,太医便跟了来。   她战战兢兢地让太医诊了脉,心中想着这皇帝倒是个善心的皇帝。   此事虽说也轰动了一时但毕竟没了下文,再被人提起却已经是半年之后。   皇帝身边的女官突然被指了婚,原本这女官一职论资历是轮不上娉婷的,但是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汪福海亲自挑选的人,旁人也只好再捡起娉婷大闹御花园的闲事来说。   白娉婷经过这一年半,性子恬淡许多,即便心中不安,也只是默默整理了衣物,搬进了乾元殿的侧宫。   这样一来,她的日常就更简单了,只剩下给皇帝端茶、递点心了。   很快她便发现,这份活很不好干。   她的皇帝是个甚勤勉的皇帝,每日要花七八个时辰办公,如此她便得陪着站上七八个时辰。   好在她是个会偷懒的,又善于利用汪总管发配给她捶腿的丫头,日子才算好过了些。   娉婷不知道的是,她这些小心思,不过三五天便被甫相伦摸了个透,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白娉婷每隔三日便有一日休息,她便煮了壶茶带上糕点,在乾元殿后的一棵槐树下开始读诗经。   这诗经才读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远处便来了煞风景的人,甫相伦慢慢出现在白娉婷眼前。   这浮生半日闲,也是偷不得啊。   白娉婷只好站起来行礼。   甫相伦也是吃了一惊,原想着偶尔出来透透气,结果却遇到了白娉婷。   甫相伦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看到她手里的诗经,小桌上的茶和糕点,眯起了眼:果然是个会躲懒的。   白娉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甫相伦的脸色,“您也来……赏花?”   甫相伦一愣,“我倒没有娉婷你的风雅。”   白娉婷手中的诗经握得越发紧,不知道甫相伦这话是不是在问罪。   “我是来透透气的。”   白娉婷心中松了一口气,以她的身份对待皇帝,真叫一个远不得近不得。既要贴身侍奉,又不能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真真是为难得很啊。   她这一走神,便忘记了答话,结果两人都在等对方开口。   甫相伦倒是不见外,大摇大摆地在白娉婷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白娉婷暗暗叫苦,这才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与她这位直属上司交谈过,他坐了下来,要不要跟他聊聊家常呢?   倒是甫相伦先开口:“听说你是秀女,我倒是没见过你。”   白娉婷倒不意外他会提起此事,如实道:“回皇上,奴婢没有过殿试。”   这日甫相伦十分平易近人,除了选秀一事不再提起,甚至还特意将半年前她落水一事提起来关怀了一番。   只是这小宫女却苦着脸,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他反倒寻了个没趣。   04   戏文里都说皇帝微服私访要带足守卫,带上妃子儿女金银珠宝,可白娉婷却以为戏文里都是骗人的。   至少甫相伦微服出宫,只带了她和李承晚将军。   她发现甫相伦是带有目的性地要查证些什么,其实有他和李将军就够了,带上她不过是为了凑个数,掩人耳目而已。   甫相伦一出宫便找了个茶铺喝茶,听来来往往的客人们闲聊。   白娉婷很有率,万一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被对面的人听了,哪个负责?   总之白娉婷这一顿茶喝得胆战心惊,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听闻五百里之外,来了许多壮年郎,看身段全是练家子。”   “哦?这是江湖门派还是……”   “看这架势,像是北边来的。”   白娉婷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北边,练家子……定淮王的军队!   果然听到甫相伦冷哼一声,黑着脸离开。   这定淮王甫安,胆子倒是真不小!   那天晚上甫相伦很是感性,与娉婷道:“其实说来,我是妾生的孩子。我拥有的一切原该是我的兄长们的,可他们相争得狠了,却轮到我来管这天下。实在是讽刺!从无人问津的皇子到万人之上的皇帝,我的哪一步是我愿意的?如今连我唯一的皇叔,也要来逼我!”   当时娉婷大约是被甫相伦从未流露出的伤感和脆弱触动了,她伸手抱住甫相伦的脑袋。   其实她一伸手就后悔了,可是甫相伦以弱者的姿态坐在那里,她一时被迷惑了。   后来听说定淮王被革了兵权,被发配到很远的边疆,人人都说他雷霆手段,可白娉婷却意外他竟然还能留甫安一命。   也许,在龙椅上那个人,也是个挺好的人吧。   05   在乾元殿的日子久了,白娉婷越来越会偷懒,这日她正在屋里歇着打盹,汪总管急急地来找她,叹道:“今日皇上在朝上时发了大脾气,新来的宫女不敢近身侍候,姑娘快去吧。”   汪福海这是拿她灭火了,心中这么想着,却不敢不去,只好立刻收拾起来。   白娉婷方才近身,一本奏折便飞到她的脚边,甫相伦见是她,倒没再发作。   白娉婷将茶和点心摆好,远远坐在一边做起绣活来。她性子懒,一个香包做了大半个月了,还是没点样子。   一个时辰后,甫相伦那边才有了动静。   “山西的旱,河北的涝,西南的流寇,没一桩省心的,朝堂上全是些废物,整天就会吟诗作对耍嘴皮子,一个比一个没用。”   “这些人是要气死我啊!”   白娉婷听了直摇头,多事之秋,她还是小心为妙。   “白娉婷,出来!”   她立刻放下绣活上前去,这位的脾气他也算摸清了,先是发一通火,接着沉默,再唠叨两句便没事了。   “奴婢在。”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是白娉婷何时叫奴婢了,快去给我传膳,我饿了。”   白娉婷一阵冤枉,这传膳是汪总管的活您倒是去找他啊,不过既然甫相伦吩咐了,她也只好去找汪福海。   回来时,发现甫相伦手里是她那还未成型的香包,她暗叫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甫相伦勾唇一笑,“娉婷啊娉婷,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在这里绣花?”   “回皇上,这是香袋。”   “哦?内绣坊的大宫女,手艺就是这样?”   白娉婷只好跪下,“奴婢再不敢犯。”   甫相伦见吓着她了,只好挥挥手,让她退下。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若是他没看错,娉婷绣的这个香袋,大约是送给男子的罢……   06   因琐事缠身,日子倒过得极快。再过半年,娉婷便可以出宫了,汪总管已经在物色接任的人选。   这日甫相伦正皱着眉批阅奏折,发觉一袭水蓝色的娉婷端了新茶过来,也不知为何,他突然问:“娉婷回乡,要嫁人了吧。”   他其实也不过随口一问,却见递茶的女子忽然笑了起来,她微微眯着眼,仿佛陶醉。   甫相伦好笑道:“若不是有意中人了?你说说是谁竟入了你的眼?”   “是啊,”白娉婷叹了叹气,“只怕是我配不上他。乃是陵老将军家的嫡孙,陵浙远。”   甫相伦遥遥忆起,似乎是有这么个人,陵老将军在军中甚有威望,他的嫡孙,大约是个风华人物吧。尤其他能得娉婷的喜欢……   他原本想着不管是哪家的公子,要是娉婷喜欢他便指婚成全她好了,可这指婚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气闷不适。   可是明明半刻前,汪福海才给屋里通过风。   再落笔时,突然想起了白娉婷未绣完的那个香袋。   那日之后,白娉婷觉察到甫相伦对她似有若无的疏远,原想探个究竟,可一想自己都要出宫了,便作罢。   爆竹声中又迎来了新的一年,这日乾元殿侍奉的宫人都得到了不少赏。尤其是白娉婷,各宫的赏赐都有她的一份。   往年她都是高兴的,只是今日却有些古怪。   甫相伦皱着眉头看了看白娉婷,欲言又止,可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奇怪,想了想后,问道:“娉婷啊,你今日怎么了?”   白娉婷一愣,然后轻轻笑了起来,她笑得赏心悦目,声音里都带了些笑意,“看来是瞒不了您的。”   甫相伦催促道:“快说。”   “奴婢昨日终于绣完了香袋,决定写信给陵公子了。”白娉婷依旧笑着,满脸甜蜜。   甫相伦的脑海中轰得一声,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胸口堵得慌,他似乎从未想过,她的娉婷会嫁人,会离开他。   虽然早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出宫,也知道她有心仪的男子,可这天从未这样近过。面对她的坦诚,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一直是娉婷在他身边陪着他,熟悉他的一切……然后,娉婷提起了对别人的心意。   窗外的月光渐渐冷了下来,过年的喧闹全被隔绝在耳外。   一夜无梦,一夜无眠。   天微微泛白的时候,甫相伦听着宫人们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他终于承认,他对白氏娉婷,的确很在乎。   从登上皇位那日,他就以为这条路只能他自己走,走得孤高而落寞。   可曾几何时,外表温润内心清冷的娉婷走进了他心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他喜悦时有她在,烦闷时有她在,什么事都有她。   可如今她……却要走了。   甫相伦长出一口气,期然间竟觉得有些遗憾……   在这个时候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07   白娉婷也是一夜难眠,却是因为不知陵浙远的心意,不知收到信后,浙远会给出怎样的反应。   会不会嫌她太不矜持,或者其实他已经成婚了,毕竟三年了。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甫相伦。   这一年多来,他习惯了她泡的茶,她渐渐知道了他的脾气。他虽是个爱闹别扭的皇帝,但诚然是个合格的君王,仁慈而不软弱,强硬却不专横,似乎他生来就该是王者。   白娉婷翻了个身,看着月光照进来的影子皱了皱眉,那个坐镇中宫的皇后,究竟配不配得上他,这世间,究竟有没有女子能配得上他?   她忽然变得有些怅然……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吧,若是浙远不要你可嫁给谁去呢,今年二十一岁了呢。   甫相伦是个对金戈铁马十分着迷的皇帝,因此狩猎对他来说是一件大事。   白娉婷却在马上打起了呵欠,新科武状元仗着自己的武艺竟敢与一头野豹贴身肉搏,好不容易制服,却又被那豹子逃脱。   武状元恼羞成怒,三箭齐发,两发正中那挣扎中的豹子,另一支箭却正中白娉婷□□的马儿。   白娉婷使劲勒住缰绳,却难敌受惊的马匹,心中懊恼,早知如此便不该来看这个热闹,她离得这样远竟也被连累。   “拦住那疯马!”   甫相伦喊着,自己也打马前来。   白娉婷使尽全身力气也控制不住那马匹,她感觉自己竟要飞起来,这马跑得越来越快。   这样的速度,掉下去……会死的吧。   “跳下来,我接着你。”甫相伦追上她,在她身边道。   她虽感动,却不敢将他也置入险境,只好只身跳下……   是死是残,索性来个了断吧。   几乎是同时,甫相伦从马上一跃而下,抱住了她。   原来被保护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真有人愿意舍命相救,这样的恩情,她如何回报呢。   甫相伦一路护着她,白娉婷发现了他手臂上留下的鲜血,淋漓而刺眼。   她惊呼:“皇上!”   甫相伦安慰一笑,“你没事就好。”   经太医诊断,甫相伦断了三根肋骨,反倒是白娉婷仅受了些惊吓。   甫相伦只好躺着修养,他丢给白娉婷几封奏折,“坐着给朕念一念。”   白娉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面露难色,“这……”   甫相伦倒是毫不在意,“无妨,都是些琐碎小事,不打紧。何况我舍命就你,这些事你也不愿意做?”   白娉婷小心翼翼地念了起来,虽说是琐事但到了皇帝手里的国家大事那可都是要紧事……   甫相伦看了白娉婷写得朱批,意外道:“你这一手小楷倒是写得不错,这一个‘准’字与我的笔迹半分不像。”   白娉婷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好开口:“皇上?”   甫相伦摇头,在准字上方盖上了国玺印。   自此之后,白娉婷的日常除了端茶递点心,还多了陪吃陪聊念奏折,日子倒是不无聊。   甫相伦身子才好了没几日,便张罗着出宫,那是个有些微雨的日子。   雨顺着伞沿滴落,冷冰冰地,一点点渗入心口。   直到两人默默无言走过一整条街,甫相伦才开口,“你怎么回事?”   白娉婷惨淡一笑,“浙远……他有意中人了。”   甫相伦看着白娉婷的双眼,这位雷霆手段的君王在看着眼前瘦弱女子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些复杂的情绪,其中有着……心疼。   他说了一句最不适合的话,“你若想嫁给他,我可以下旨。”   白娉婷凄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可他却知道,那是拒绝。   她从来都是个心思通透的女子,他调查过她的一切,她在选秀时流露出来的那种刻意的浅薄,无非是想要落选,她不想成为他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宫外有更多的美景,可如今看来是因为宫外有陵浙远。   之后几天,白娉婷日日在他眼前晃悠,忙这忙那的,似乎要把自己累坏才罢。   甫相伦有些难受,她很伤心,却不是为了他。   他终于忍不住,道:“娉婷啊,歇歇吧。”   可她却不听,三日后,她竟是病了。   甫相伦从未见她病过,他等了五日,她依旧不见好。   不顾太医的劝阻,他去了侧宫看她,他心疼这个被情所伤的女子。   连日的低烧,几度昏迷,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病过了。   可她还是在梦里想起了陵浙远,她的浙远。   他此时在做什么,是在军营里习武,还是在家读些她看不懂的圣贤书,或者索性在衢州城里闲逛。   她悠悠醒转,甫相伦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屋里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还好她不是孤单地醒来。   08   娉婷在养病的一日,皇后来见她。   皇后是来提醒她,或者说是警告她,要她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照顾甫相伦起居的女官,可如今却是甫相伦在照顾她。   想起这一点,她的心中,竟渗出一丝甜蜜的意味来。   那时她第四次昏迷,整整六个时辰,一整个夜晚,甫相伦一直牵着她的手,口中喊着:娉婷,娉婷……   她想回应,却睁不开眼,开不了口。   知道第二日她醒来,才扑到他的怀中,“我以为自己醒不来了。”   他的声音竟比她还要恐惧,“我也以为要失去你了呢。”   那时她才惊觉,自己的一颗心,才好些,又要沦陷了?   听闻皇后找过她后,他匆匆赶来,宽慰她:“有我在呢,你别害怕。”   她却淡淡一笑,“皇后才害怕呢,害怕我要抢走你。”   他顿了顿,问她:“娉婷啊,我的心意,你其实明白的吧。”   是的,她明白。   只是她不能明白,她道:“皇上仁心,念着天下苍生。”   甫相伦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好一个天下苍生,白娉婷果然是个伶俐的女子。   两人在不经意间慢慢疏远,娉婷开始准备回乡的事宜,甫相伦依旧日日为他的国家大事操劳。   发生变化是在元宵节那一日。   宫宴上,甫相伦品着那一杯桂花佳酿,不知怎地便想起了那个伶俐的女子。   他去找了她,乾元殿里燃着龙涎香,清淡而温暖。   白娉婷见他独自回来,忙起身迎接,却被他整个人拉了过去。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隐忍与不解。   白娉婷身子一僵,他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她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她低低一叹,“对不起。”   他近乎执拗,“你心里,是有我的。”   她试着推开他,“您喝醉了。”   “我很清醒。”他说。   “我清醒地知道,我想要你。”   “娉婷……”   这一夜,不知是酒醉人还是情醉人,眼前是离别又何尝不是割舍不断的情意呢。   翌日,她依旧侍奉在他左右,两人都默契地不提那件事。   几日后,他才开口同她说话:“娉婷啊……”   “皇上要说什么,册封还是不准娉婷另嫁他人?或者是要娉婷出家?娉婷照办就是。”   字字诛心。   他不知道,原来她的娉婷,这样会伤人。   09   白娉婷被发现有孕是一个月后,甫相伦未与她商议,便将她册为宁嫔。   说来讽刺,特意进京接她的父亲,接到的竟是这样一道圣旨。   甫相伦日日都要来她宫里,陪她坐一坐,有时跟她说些小事,有时只是坐着不说话。   她苦苦忍着,直到册封典礼那一日。   甫相伦亲自将她送回玉宸轩,为她屏退了左右,替她摘下厚重的朝服。   她冷冷地开口,“如今你高兴了?将我困在这里,我的一生都将在此处度过,无缘再见双亲,一切都只能仰仗你的喜怒!”   她从来都不是愿意站在高处的女子,她所期盼的不过是,嫁一个心仪的父君,生两三个可爱孩子,圆满而幸福地终老。   在皇宫这三年,不过是她人生的插曲,可如今却已经……回不了头了。   甫相伦无声地看着她,这个固执的女子,原来从一开始就给他判了死刑。   他做什么,都不过是徒劳。   第二日,太医求见。   甫相伦正为写得天花乱坠的请安折子哭笑不得,安太医一脸惨白地滚了进来。   如此独特的出场方式,令甫相伦微微皱眉,“何事?”   “回皇上,宁嫔主子今日要了一副落胎药。”   咣当一声,手中的朱笔滑落,太医蹲在地上使劲磕头,声音格外刺耳。   娉婷你……原来恨我至此吗?   究竟是什么时候错了呢,是我不该碰你,还是不该让你做我的女官,或是不该让你落了殿选……甚至是不该让你进宫?   可是我却该死地那么在乎你。   甫相伦跨入玉宸轩时,还是没有想好,这个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究竟该拿她怎么办呢。   她却站在桌边,握着笔……她在练字!是了,她写得一手好字,娟秀的小楷,清秀而端庄。   他站定许久才找回声音,“娉婷。”   一身华服的女子停下笔,抬起头,望着她。   “娉婷,过来。”   白娉婷放下笔,朝他走去。   “你来了。”   “是啊,我终于来了。”   他紧紧拥着她,她听到对方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甫相伦的声音如叹息一般,很痛苦却很宠溺的叹息。   他轻轻地吻她的眼,轻轻一吻便移开。   她缓缓抬起眼,看着那个人。   甫相伦的眼睛里,慢慢被痛苦浸满。   似乎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在周围响起,白娉婷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   他浑身一僵。   她笑得很温柔,“对不住,有些事我不该怪你。那一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甫相伦震惊地望着她,直到她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轻柔而甜蜜的吻。   其实他想很想问:孩子呢?   可是他不敢,这样美的梦,他怎么肯醒。   娉婷到底还是没有喝下那碗送走孩子的汤药。   她是想喝的,她想告诉甫相伦,求而不得是怎样的感觉。   可忽然间她想起了赵燕倾,那个与她一同落选的女子。她的病终究没有治好,与病痛纠缠了近三年,上个月走了。   她想起,陵浙远在信中提起心爱的女子时,那些缱绻的心意……他那样高傲的性子,也只有提起那个女子时才会那样温软吧。   娉婷对他的心意,陵浙远在信中只字未提,只是说他终于遇见了心仪的女子,是如何地幸运。   现在想来这其实是无声的拒绝吧。   再想起,便是甫相伦。   即便内心再多挣扎,如今也只能认了,她的心中已经有了那个勤勉的君王,已经有了甫相伦。   她想起病重时,他不离不弃,贵为一国之君却愿意守在她的床前。   记得西山围场,他舍命相救,在生与死之间,她看到的是他的真情。   她又想起御花园的初见,弥漫着淡淡地桂花清香,笼罩一层朦胧的月色。   如此……这一碗落胎药如何能喝得下去。   10   白娉婷带着孩子回乡探望父母却迟迟不归,甫相伦因此烦躁得很。   对此甚有研究的李承晚将军给他出了个主意:装病。   虽无赖些但是此法很管用,不过半个月,白娉婷便回来了。   众人退下后,甫相伦有些不悦,“家里还好吧?怎么不知道回来?”   白娉婷笑吟吟地看着那个人,“回家那几日见了浙远,他说了许多话,如今我终于想明白了。”   又是陵浙远!   “别说了。”甫相伦微怒。   “您不想听听是什么话吗?”   “娉婷,别说。”甫相伦有些不耐烦,脸色苍白。   白娉婷露出了笑容:“珍惜眼前人。”   甫相伦不耐烦的神情全化为了不可置信。   她缓步上前,“我一直在你身边,你的眼前也会一直一直有我吧?”   说着,她握紧了甫相伦的手。   他的指尖有些凉淡,好在笑容却温暖得很。   (完) ☆、第二幕、   奈何侧妃太嚣张   序。   我隔着墙听着我夫君悲痛欲绝的哭声,心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从一国储君到如今的阶下之囚,他苟延残喘至今,都是为了保住阿蓝的性命。   怀王狠戾,竟赐了六岁的阿蓝一杯毒酒。   这半月来,我拼尽了力气要见一见他,却不能如愿。   也是,怀王怎会让我如愿,怎会让我见他。   看守我的侍卫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往墙壁撞去,一下接着一下,似乎要将我的脑袋敲碎。   可我却恍然不知疼痛,闭上眼,全是我初嫁他的情形:璎珞红妆,其乐融融。   太子在隔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张地喊着:苏岑,苏岑……   01   我颓然地坐在满目琳琅的屋子里,丫头们在我面前忙成一团,伺候我穿衣梳洗,将我打扮成一个得体的东宫侧妃。   往日我总欢欢喜喜地任她们打扮,可今日再见这般情景,我只觉荒诞。   我出声问芳涵,“如今是什么年岁?”   芳涵是我最得力的丫头,她虽心中困惑却也恭恭敬敬答道:“天启二十六年,您嫁给太子已经三年。”   我点头,又问她,“如今是几月了?”   芳涵极快地看我一眼,又低头道:“三月。”   天启二十六年三月,如今离我发现太子身体有异只余四个月时间,我究竟该如何救他。若将我所知和盘托出,他大概不会信我吧,即便信了也只好一把火将我烧个干净。   我心中很是着急,又问芳涵,“殿下如今在何处?”   芳涵回道:“太子在书房。”   我更着急了,若是我没记错,怀王那一剂药正是下在太子平素喝的参茶里,太子最爱在看书的时候喝参茶。   我颤颤巍巍站起来,颤颤巍巍道:“我要去见殿下。”   我几乎是跑到书房的,好在我是他千恩万宠的侧妃苏岑,我的屋子离他很近,可即便再近,我今日也嫌这路走得太长太久。   太子房里的人没敢拦我,我直接冲到了他面前,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参茶,一仰头全给喝了。   太子诧异地看着我,尤其我无力地将茶杯丢在地上并且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更诧异了。   我动了动唇,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就这样望着他。   太子与我二人瞪了半天眼,方才问道:“爱妃你这是?”   他不问倒还好,我也就渐渐止了眼泪,可他一问,我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太子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哪里会劝慰人,只好也蹲下来看着我哭。   我方才一直没有什么实感,发生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我总以为是梦,可如今他伸手替我抹眼泪时我才晓得这都是真的,才晓得他究竟有多好。   如此一来,我哭得更加狠了。   太子哄了我半天,终于忍不住打趣:“爱妃这是要水漫东宫吗?”   我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眉眼含笑温柔地望着我,我低头哭得愈发狠了。   太子终于想起问芳涵:“你主子这是怎么了?”   芳菡哪里能知道我此刻心中的百转千回,只能道:“奴婢不知。”   太子默默地摇了摇头,将我打横抱起,轻声道:“在这里哭像什么样子,回你寝宫里再好好哭吧。”   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任他抱着我回宫,在他怀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宫里的人见我这样回来,一个个都慌了神,只好乌泱泱跪了一地,太子一个眼神,一个个都跑得没了影子。   如此看来,我今日哭得实在甚是狼狈啊。   只是我心中苦闷,有些话却说不出来。我也曾想过假装头疼脑热肚子疼,请个太医来瞧一瞧,那么太子也必然会将这参茶好好查上一查。   可我不能,能否查出来暂且不论,即便查了出来只怕也只能打草惊蛇。   为此我更难受了,若我有沈荨芳那样好用的脑子,怎会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   太子一直抱着我,后来我哭得甚累于是睡着了,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02   我醒后正常得多,先前是我乱了阵脚,其实只要稍稍提醒太子,他必定能将怀王做得这些事顺藤摸瓜一并查出来。   被我用来提醒太子的人是在厨房干活的阿贵,我当初也是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如今将他拎出来给太子处置,也算是以防后患。   查出阿贵是怀王的人,太子自然很是生气。   半月后,听闻太子侧妃本宫我偶感风寒,太子连夜召了太医。   赵太医将这杯参茶查了又查,终于面露难色地扑通跪在了地上,我觉得这年轻太医有些可怜,若他查不出来这是何毒他便是庸医,可查了出来只怕也不敢说。   太子一双俊眼冷冷地瞧着他,“这是何毒?”   赵太医双手一哆嗦,抱了拳道:“回太子殿下,此毒下得十分隐晦,若不察觉长期服用,恐伤及……恐伤及殿下床弟之事。”   我闭了闭眼,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他竟如此狼子野心。”   我说的他,自然是怀王楚长湛。他是太子的亲哥,从小就是按皇帝的模子被教养的,也曾被先帝议储,可皇帝却封了当时还是二皇子的楚长笑为太子,也难怪他怀恨在心。   赵太医跪在地上,头低得不能再低,他也是运道不好偏偏轮到今夜当值,可细想他入太医院不久根基不深,寻常又爱卖弄些奇花异草的,太子怎么也该找上他的。   太子很生气,皇家阴私他也算是见得多了,可这样名目张胆地动到他头上的只怕不多,尤其是用这样缺德的药。   “如不是今日察觉,离这药效发作还有多久?”   赵太医哆哆嗦嗦抬起头,又抱了抱拳道:“可否请太子殿下让微臣把一把脉。”   太子面色不善地撩起袖子,伸出手。   这屋子里原本就只有三人,赵太医这一号脉,这屋子里便静得不能更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太医才哆哆嗦嗦答道:“不出三月。”   太子终于坐不住了,将他手中的茶杯也砸了个干净,“好一个不出三月。”   我忙道:“今日辛苦太医了,劳烦太医开个治风寒的方子吧。”   赵太医连忙一哆嗦站了起来,“微臣告退。”   赵太医走后,这屋子里便只剩下我同太子两人,我连忙跪下:“殿下要苏岑做什么,苏岑万死不辞。”   太子伸手将我扶起,只说道:“哪里能怪你。”   我问他:“殿下打算怎么做?”   “将计就计。”   太子这一招将计就计我并不意外,三个月后,东宫的妾侍被一朝之内散了个干净,太子也常常在私下故意做出些痛苦的神色,在朝堂上越发针对怀王。   我自然配合他,常常派芳涵去寻一些滋补壮阳的方子,熬了给太子喝。   03   我曾经想过也许他并不喜欢我这样飞扬跋扈的东宫侧妃。也许我该像沈荨芳那样,恭谨有礼,进退得度,拿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气派来。   可我并不是啊,我苏岑不过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是屠户的女儿,太子娶我前我便是浅薄直接的苏岑,我嫁给他之后依旧是浅薄直接的东宫侧妃。   我做不来那样装腔作势的样子,可我也实在害怕他其实最不喜欢我的性子,毕竟他最终最爱的人是他的太子妃,是沈荨芳。   芳涵提醒我太子每半月都会给沈荨芳送上珍宝,我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芳涵还不知道,太子这珍宝一送就送了两年,连带着自己的一颗心都送了出去。   芳涵还不知道,不出两年,这东宫便要换一个女主人了,太子一旦迎太子妃进宫,我这侧妃不就成了笑话。   可我除了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爱上沈荨芳,我还能做什么。   “想什么竟这样出神?”太子温柔地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去看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却似知道我心中所想,握住我的手道:“你放心,这东宫是你的,谁也动不了。”   我一笑,“包括殿下?”   太子慎重点头,“这是自然。”   就当我傻吧,就当我痴吧,有他这句话,哪怕我将来要受些委屈也值得了。   沈荨芳的及竿礼定在李贵妃的云若宫举行,凭着太子和李贵妃的关系,再加上太子每半月一送的珍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荨芳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李贵妃的一纸请帖送到了我手里,芳涵问我该如何回话,我道:“自然是要去的,不仅要去还要替殿下备上一份厚礼去。”   太子对沈荨芳上了心,最初便是她及竿这一日,我怎么能不去看上一看。   “苏侧妃留步。”   我转身,却见怀王楚长湛。   总听人说怀王俊逸,其实果真如此,刀刻般俊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浅浅笑意,可深藏在他这幅好皮囊下的野心与狠心,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柔着声音道:“皇兄何事?”   怀王笑着上前,“只是想着苏侧妃也是来观沈相千金的及竿之礼的,便开口邀苏侧妃一同前去。”   我纵然心中不悦,口中也只好答道:“自然是好。”   我在东宫门口遇到怀王,距离李贵妃的云若宫颇有一段距离,怀王再次开口,“苏侧妃可还记得你当初及竿之时,是何情形?”   我心中烦闷,默了许久才道:“苏岑命苦不是千金小姐本没有及竿一说,只是先皇后心善,赏了我一晚寿面,才得以圆满。”   怀王似乎对我的答案甚是满意,叹道:“母后本是如此心性。”   我懒得再说,只好称是。   怀王口中的母后自然是先皇后,怀王的生母,而我本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   我嫁给太子三年,也没生下个儿子,太子又不愿再纳别的妃子,因此李贵妃对我的态度渐渐从不满意变得十分不满意。   按着我原来的性子,沈荨芳的及竿礼我必然是不肯来的,因此我与怀王一同到时,李贵妃不着痕迹地惊讶了一番。   太子早早地被传来撑场面,据李贵妃称,太子此刻正在主持大局。这一点我同怀王都心知肚明,李贵妃这是要撮合太子与沈荨芳,先让他二人培养些感情。   我见到太子是两盏茶后,宫人来唤我同怀王入席,我才见到了正在主持大局的太子我的夫君。   我早知这及竿礼必然不会合我的意,却不想竟如此不和我的意,琴棋书画实在令我头疼。   怀王在我耳边说:“太子赞楚相千金蕙质兰心,聪敏机变,我倒觉得这位千金不及苏侧妃这般纯善。”   我着实一惊。算算时候,怀王与沈荨芳二人暗通曲款也有些时候了,如今在我面前却要作出这幅样子来,实在很不磊落,我只当没有听见。   若我没有看错,沈荨芳那一双眼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怀王,那叫一个柔情蜜意,郎情妾意,花前月下……   他们这样明显,李贵妃竟没看出来,真真是瞎了眼。   我终于开口道:“怀王难道不觉得,沈荨芳这一双眼很是勾人?”   怀王神情一滞,尴尬一笑,“苏侧妃好性情,果然直爽。”   他既然夸我直爽,那我便再直爽一回,“怀王也是性情中人,你我十岁便相识,哪里需要这般客套。”   怀王终于不再说话。   及竿礼结束后,太子没有按李贵妃的安排护送沈荨芳回相府,反倒来牵我的手。   他牵着我的手,一路向东宫走去,他不说话我便也不说话,他去见了他心心念念的沈荨芳,难不成回东宫我还要好生哄着,哪有这样的道理。   到得我房门前,他终于放开我的手,拿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看了我许久,意味深长道:“苏岑,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这一问我却生气了,我甩了甩袖子道:“太子去见沈相家的千金,难不成还嫌我碍事了?”   太子大多时候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一国储君,有时却孩子气得没个样子,大喜大怒随意切换,没个消停的时候,让人哭笑不得。   这不刚刚还生着闷气,这会又笑得要多温柔便有多温柔,我这脾气才发作起来,他这副样子我还怎么作下去,只好作罢。   长此以往,我必得内伤。   太子又过来牵我的手,可是这大白天的,为何牵着我去床边,为何要来脱我的衣服。   04   芳涵小心地在我身边伺候着我喝茶,她大概是怕我迁怒她。   前些日子李贵妃邀我促膝长谈,大意是我迟迟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有失体统,我没孩子不要紧,可太子不是一般人他是储君他必须要有子嗣。   不过六七天的功夫,皇帝便下旨将沈荨芳嫁给了太子,封了她做太子妃。   与我记忆中的时间相差无几,沈荨芳嫁给太子的时候,正是怀王在外领兵打仗治国安邦却不幸中了敌军圈套生死不明的时候。   如此看来,这沈荨芳倒也不是什么烈女子,太子后来怎么就这般抬举她。   明明该是我撒泼的时候,我却只是砸了我屋里的一批瓷器,以我的性子而言已经很是隐忍。   可真到了太子娶沈荨芳那一天我还是没忍住去拦他,我拉着他的衣角,委委屈屈道:“跟我走,好吗?”   太子喝得半醉,见我这样却不生气,反倒来搂我的肩,“好,今日就听爱妃的。”   太子身边的小路子急得不行,这样的新婚之夜太子抛下正妃却跟我这么个侧妃走了,他的确不好交代。可我这嚣张跋扈的侧妃名头摆在这里,他也只能在心里急一急不敢多说什么。   有些事总是注定的,就像我爱上太子,太子爱上沈相千金沈荨芳,即便再来一次,只怕也改变不了。   我满脸别扭又不发作的样子,太子看得甚是满意,他问我:“爱妃可信我?”   我踹了他一脚,缩了缩身子,闷闷地坐在床边不说话,你不会爱上沈荨芳?我才不信呢。   太子无可奈何,于是牵起我的手,朝沈荨芳的喜房走去,最终在门前立定,“那为夫让爱妃出了这口恶气,如何?”   我见他一个跨步进了沈荨芳的房门,捂了悟他话里的意思,想起我不仅是个侧妃,还是个甚嚣张没有礼貌的侧妃。   我破门而入的时候,沈荨芳正在解太子的衣扣,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对着沈荨芳红扑扑的脸蛋,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我曾经也打过她这样一巴掌,那时候我只是吃醋。可如今这一巴掌,我却是恨她。   我恨她明明爱着怀王,却要来嫁给太子,却要来蹚东宫这趟浑水。   我恨她自恃清高,却将太子捧给她的一片真心,肆意践踏。   我恨她最终还是害死了太子,害死了整个东宫。   沈荨芳到底不是软柿子,眼见她回敬我的一巴掌正要落下,太子抓住了她的手,“她是我女人,你还没资格动她。”   沈荨芳恨恨地看着我同太子,冷冷道:“你这是要宠妾灭妻吗?”   太子伸手来搂着我道:“我楚长笑心里,苏岑便是我的妻。”   太子说完便将我带了出来,尽管他处处维护我,可我心里却还是一阵阵冷下来,这样的对话,几乎一字不差。   可笑我当初不知道太子对沈荨芳早已,情根深种。   我让芳涵训练了两个嘴皮子厉害的丫头,每每太子宿在沈荨芳房里的第二日,我都让她们去沈荨芳房外指桑骂槐两个时辰。   我曾去领教过这两个丫头骂人的功夫,实在是难听得紧,惹得沈荨芳日日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她这样的深闺小姐能忍受到几时。   我自然知道太子娶沈荨芳是存了气一气怀王的心思,也知道怀王对沈荨芳心仪已久。太子每每与沈荨芳亲近,都会有人报告给远在漠北军营的怀王,因此我对沈荨芳所作所为也自然有人报告给怀王。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让沈荨芳苦不堪言的事我都很乐意去做,可我就怕太子受不了。   那时候太子是真被怀王的药伤了身子,他心中气愤,便将气统统撒在与怀王两情相悦的沈荨芳身上,可他伤沈荨芳一分自己却痛十分。   他总是没日没夜地坐在书房里黯然神伤,一本接一本地看书,我担心他会伤了眼,又担心其实他是伤了心。   总之那时我这侧妃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水深火热,较沈荨芳有过之而无不及。   05   “苏侧妃侍宠生娇,屡犯不改,罚跪礼佛三日。”   没想到我这一激还真将太子对沈荨芳的一片真心给激了出来,连罚跪这样的惩处都用了出来。   我堂堂正正地跪在佛殿,百无聊赖地翻着佛经,我本不爱看书识字,这佛经看得我更是头疼。   “母亲。”   我回头,却见阿蓝。   阿蓝是我生的女儿,从前现在我与她都并不十分亲近,犹记得那时太子与沈荨芳二人总是闹闹腾腾的,三天两头地拿关禁闭当有趣,最终还是要烦劳我的阿蓝去给沈荨芳送吃的。   因着这送饭的情谊,阿蓝后来与沈荨芳比我这亲娘都亲近,大约是因为我对她太不上心罢。   太子对阿蓝向来是宠溺的,那时他已经不能再有孩子,便将他满腔的父爱都用在了阿蓝身上,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无论太子怎么劝,我都不愿意亲近阿蓝。   我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蓝跟我说话总是唯唯诺诺的,全没个公主的样子,“芳涵姐姐让我来给母亲送吃的。”   我接过她手里的饭盒,继续问她:“你父王同意了?”   阿蓝笑着点头,喜悦道:“父王说没说不让母亲吃饭。”   还算太子有些良心,我也难得有良心了一回,抱起阿蓝说:“那咱们一起吃吧。”   阿蓝接过一块我递给她的红豆糕,犹犹豫豫道:“要不叫上父王一起吧。”   我疑惑,“你父王在哪里。”   阿蓝小小的身子一溜烟便跑得没了影,再出现时手里牵着个太子。   太子别别扭扭地看着我,别别扭扭地开口,“我是怕阿蓝摔着,才跟了过来的。”   我点头,向他招招手,“殿下要不要用些糕点?”   太子又别别扭扭的在我身边坐下,抱着阿蓝,开始吃糕点。   我们三人这样围坐在佛殿里吃糕点,似乎还是头一回,阿蓝吃东西总是笑呵呵地,逗得太子也是笑呵呵地,结果就是他们笑呵呵地看着我这么个被罚跪的人吃糕点。   也不知太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带着阿蓝来我这吃了几块糕点,又牵着阿蓝回去了。   我一个人继续在佛殿上翻着经书,想着太子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沈荨芳这太子妃整日里什么也不干,就会写那几句酸溜溜的诗,好像整个东宫都欠了她一样,我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因此我有事没事都要去她面前耀武扬威为难她一番,我实在也是闲来无事,要是动真格的,我想我会直接跟我爹爹借一把屠刀,一刀砍了她反倒干净利落。   这日我正在沈荨芳院子里乘凉,我不看着她实在不放心,好在太子倒没拦着我。   我摇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葡萄,问她:“听闻怀王死了,妹妹很伤心?”   沈荨芳默不作声。   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葡萄,继续问她:“听闻妹妹自尽未成,倒被柴房的小厮救了?”   沈荨芳默不作声。   我吃完了葡萄,站起身,行至沈荨芳面前,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也是可怜,他诈死不过是计,却为难你演这样一场好戏给太子看。”   沈荨芳肩膀抖了抖,依旧默不作声。   我觉得很是无趣便回房睡了,这一睡醒来已经是半夜,可好巧不巧我出门散步时刚好遇上在湖边寻死觅活的沈荨芳。   这里就她与她的贴身宫女两人,也不知在演戏给谁看,左右无事,我便蹲了下来当了个看客。   这一看不要紧,看了我简直大开眼界,沈荨芳明明只身一人跳了下去,出来时怎么就多了个怀王。   怀王胆子也真是不小,在战场上一招诈死诱敌骗尽了天下人,如今竟然在东宫跟沈荨芳作出这幅郎情妾意的摸样来。   我虽是太子的侧妃,却不懂什么隐晦阴私,我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走上前道:“多谢这位壮士救我妹妹。”   怀王与沈荨芳皆是一惊,他们的反应我很是满意,继续道:“仔细看来,这位壮士的容貌与本朝的怀王殿下很像啊,大约是有本事的人都会长成这副样子,若是将来我的儿长得也是这般容貌我便再无所求了。话说回来,怀王也是可怜,本宫与他也算是一同长大的,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了,实在是可惜。”   怀王与沈荨芳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样不管不顾冲了出来,万一怀王一个恼羞成怒杀了我,我找谁说理去啊。   难不成我这辈子合该死在他楚长湛手上?   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沈荨芳这榆木脑袋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退了两步对怀王说:“多谢将军相救。”   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怀王,“原来这位壮士也是位将军,如此甚好。我这位妹妹这半月来常常寻死觅活,今日更是大半夜地还来坚持不懈地寻死,将军快劝一劝她,要她莫再寻死了。”   沈荨芳一脸娇羞地低下头,我唤她的贴身宫女,“喜珠,还不送太子妃回去歇着,夜里风寒,生了凉可怎么好。”   喜珠连忙带着沈荨芳回去,我笑眯眯地见她们主仆二人走远后,笑眯眯地看向怀王道:“今日是苏岑一时冲动坏了皇兄的好事,还要多谢怀王不杀之恩。”   怀王默了半响,方才道:“苏苏,你的嘴还是这样厉害。”   我依旧笑眯眯道:“不及皇兄半分。”   辞了怀王,我回了自己寝殿。   第二日我兴师动众地将我房里的人连打扫的婆子都没放过一并带入了东宫的正殿,沈荨芳的住所。   我让他们把沈荨芳的房间给砸了,太子罚了我三天禁闭,这样算算倒也公平。   三天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06   芳涵一大早来佛殿接我,回了才发现太子正在房里等着我。   他开了口我才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爱妃可知罪?”   我一头雾水,他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如今又来?   可太子这罪问得理直气壮煞有介事,我也只好低头,“回殿下,嫔妾知罪。”   太子的表情瞬间从不可置信变到悲痛欲绝又变回不可置信最终变成冷若冰霜,他冷冷地看着我道:“苏侧妃不守妇道,有违伦常,着令其前往法华寺修行思过。”   这回我是真的看不懂太子了,他居然放着好好的沈荨芳不罚却偏偏来罚我。可太子金口玉言,我也只好收拾东西去法华寺。   果然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我对太子死心塌地,太子对沈荨芳死心塌地,沈荨芳对怀王死心塌地。   虽然太子有意瞒着我,可我还是知道沈荨芳怀孕了,从前沈荨芳的孩子必然是怀王的,可如今我却说不准了,她若真怀了太子的骨肉,法华寺于我倒真是个好去处。   芳涵不愧是我最得力的丫头,即便是在法华寺,她也很快为我收拾得当。只是她到底比我年轻几岁,经不了事,我只好劝她:“太子就是这个脾气,你别跟他计较,你再陪我几个月便下山嫁人去吧。”   芳涵死命摇头,非要在法华寺陪着我,我心中感动,只能在心里骂骂太子。   我在法华寺这一住,便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间来看我的只有怀王一人。   我也真是失败,好歹是东宫侧妃,怎么一着落了难,来看我的却是我夫君的仇敌,可怜我却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他。   怀王尝了一口青菜便问:“你的手艺?”   我点头,我也不知为何他听闻是我的手艺便放下筷子不再吃了,我哪里会笨到这样明目张胆地去下毒,虽然其实我很想,但苦于没有□□只好作罢。   怀王那日与我相谈许久,最终他说的三个字是:对不起。   我知道,他要动手了,可恨他动手前还要来通知我一趟,杀人家夫君前先来知会一声,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可我却无可奈何,只好一天天数着日子,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近日京中宫中必然乱得不成样子,像这样的时候我竟不能陪在他身边却过着这样清闲的日子,我实在很不安。   我也想过太子故意给我安一个罪名是不想牵累我,我离宫时他亲手塞给我的纸条上写着:你放心。   可你要我如何放心,当初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还在我眼前,我死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是你悲恸的哭声,这样你叫我如何放心?   07 尾声。   我心中担心太子却无计可施,只好跟着住持一起吃斋念佛,我这悟性总归是悟不了什么佛法的,也不过是装装样子求个心安。   这日我有在法华寺听住持讲经,可惜我同芳涵都是耐不住的性子,住持忘我地讲着经,我同芳涵便忘我地打着盹。   太子直接冲进来将我从佛堂上拉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问他:“殿下,你没死啊。”   太子瞪着我道:“你很意外?”   我赶紧闭嘴不说话,太子将我拉到禅房里,关好门,冷着脸坐下。   我等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太子终于开口:“他来看过你?”   我点头。   太子看着我说:“我身边很多人都曾提醒我,你可能是怀王放在我身边的细作,可我不信。你虽是他母妃身边的人,你要嫁给我时我也曾心生疑惑,可我却想着你与他不是一样的人,就连他也总说你心思纯良。   我信你,可为何我总能见到你与他相谈甚欢,甚至在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你却与他在东宫相见。别跟我说他是来见沈荨芳的,我不信。”   我悟了悟他话里的意思,心想这误会真够大的,我说:“他的确是来见沈荨芳的,若不是,难不成要来见我?”   太子默着不说话,我续道:“至于他为何与我相谈甚欢,却是怀王可怜之处。他自小便是隐忍的性子,我却误打误撞早早地知道了他的野心抱负,我知晓他的秘密,所以他与我相谈时便不必惺惺作态。至于他为何不杀我,只怕他杀了我便没人能与他好好说话了吧。即便是他心爱的沈荨芳,也不过是被他哄着的千万人之一而已。”   太子冷哼一声,“你倒是了解他。”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子却已经起身催促我:“回宫了,你还要在此处待到何时?”   我连忙跟上。   (完)    ☆、第三幕、   逃婚专业户   01   我倒是想不到秦将军那么铁血手腕的人,他家二公子居然有胆识逃婚。   我坐在品香楼二楼靠窗的位置,饶有兴致地听着邻桌几位商人打扮的男子说着这则近日来京城里最大的八卦。   五天前,秦家二公子迎娶丞相千金,两家均是朝廷重臣气派做得十足,场面好不热闹。   可这热闹之下,秦家二公子却逃婚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混在那几个商人中,不断指责秦家老二不厚道,说他不该丢下相府千金逃之夭夭,有损人姑娘家的清誉云云。   旁边一个大胡子商人一脚踹了上去,骂道:“一边念叨去,相府的小姐哪落得你来可怜。”   不得不说这位汉子此话深得我心,秦家老二翘了我跟他的婚礼,我还没自哀自怜要死要活的呢!   没错我就是那个被逃婚的相府千金。   要说此事对我的影响呢,也就是有点丢脸,我是说我爹有点丢脸。   我爹当了十几年丞相已经位极人臣随时都能胁天子以令诸侯,俨然已经成功踏上人生巅峰。   可没想到他女儿我出嫁这一天秦家老二来了这么一出,我爹要不是个文官早就磨刀霍霍向秦将军去了。   我成亲的当日,我爹就去找皇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苦,再扯些江山社稷百姓苍生的话把小皇帝唬得一愣一愣地,就差没出动他的御前侍卫把秦家老二捆回来了……我有些为秦家老二的未来担心。   我真真是面善,心也善,秦家老二让我这么没面子,我也不跟他计较。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宰相的女儿肚里已经能造船了。   我甜甜笑着看我家老二风度翩翩地走上楼来,他把手里的长剑往桌上一摆,这气势算是摆足了,然后凑近我腆着脸道:“我的好妹妹,你可快回家吧咱爹疯了。”   据二哥说今日咱爹精神抖擞地去上朝了,我表示惊讶。   近日我爹心情不好上朝要去不去的小皇帝也没有计较。倒是李将军性子忒耿直了,居然在上朝的时候跟我爹道歉。   我爹差点没忍住在金銮殿上跟李将军拼命,谁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找抽嘛。   我到家时我爹正一个人坐在大堂上生闷气,我小心翼翼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温温柔柔道:“父亲不要难过,李将军没让咱们退彩礼,其实咱们赚了。”   我爹被我的思维震撼到了,崇拜地看着我,良久才道:“女儿,你还要不要脸?”   我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我二哥果然咆哮了起来,哦不,是笑了起来。   苏忱明明是站在那里不动就是迷倒万千少女的风姿却被他诠释成了疯子,真是浪费了他那张脸。   我一记眼神冷冷地射过去意思是你快点消失有多远滚多远,苏忱却微微一笑,假模假样道:“爹你别担心,苏祈再傻也没这么笨,她当然知道被逃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您也不要这样怀疑她……”   我爹手里的一个茶杯,直接被丢了出去。我有些心疼,这官窑产的陶瓷很贵的,拿来砸苏忱真是浪费了。   我爹一点都不相信苏忱的鬼话,他扔完茶杯还不解气,死死地瞪了他好一会才想起我来。   我爹拉着我的手说:“之前是爹不对,以为你嫁给秦家小子才是个好归宿,如今你愿意嫁给玉公子便嫁吧。”   我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这不过五六天的功夫,我爹对秦家老二的称呼从秦公子变成了秦家小子,还让我嫁给玉楼暄。   在我爹眼里便成了我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差一点他就老泪纵横了,我爹一定是疯了,被秦家老二气疯了。   02   我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衣服,绕过护卫从后门溜了出去。我爹一定是疯了,我要去避避风头。   我娘是绝世门主的女儿,绝世门最擅长用毒,换句话说我娘亲很擅长用毒,再换句话说我有很多□□。   要是遇到谁来抓我回去或者碰到什么坏人,我就毒晕他。我真是太机智,我为我的机智感到十分高兴,于是我的步子便变得十分轻快。   没走多久我就听到了马蹄声,我可不想回去,于是我看准方向,毒晕了一人一马。还好是荒郊野外的,否则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我转过身看了看,来人竟不是我二哥,是玉楼暄,是风华绝代的第一公子玉楼暄。   好在我下的不是剧毒,只是普通迷药。未免他将来兴师问罪,我坐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好在玉楼暄是个练家子,我这点小打小闹的迷药对他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便醒了,搞得我很没有成就感。   玉楼暄眯着眼朝我笑,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好看,虽然我二哥那张脸长得也很拿得出手,可这玉楼暄身高很占便宜啊。即便他长得好看笑得也好看,我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他是玉楼暄。   此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那时候正赶上京城另一桩极大的八卦,京城首富徐家小少爷徐南要跟京城第一帅的我大哥苏珏决斗,原因是徐家大小姐要嫁给我大哥可他就是不愿意娶,僵持了一年之后徐南炸了。   我一点都没觉得有人能欺负到我大哥头上来,这件事我跟苏忱努力了十几年也没有得逞,更何况是徐南。   我跟苏忱商量着开了个赌局,为了引导大众都压徐南胜,我跟苏忱没少花心思。我们放出的最具震撼效果的消息就是:苏南这一战,江湖上最能打颜值最高的玉城城主的儿子玉楼暄会暗中帮助徐南。   那自然就有人问了啊,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苏忱那个没脑子的居然搂着我的肩说:看到没,这是我妹妹玉楼暄的未婚妻!   我跟苏忱都没有想到,这时候玉楼暄还真就出现了,他对着我笑得如沐春风,招手道:“娘子,你是否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我?”   去你的迫不及待,苏忱一脸贼笑地把我推了出去,没走几步就听到苏忱吆喝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从那天开始,玉楼暄成了我的噩梦,时不时跟我闹个绯闻上个头条,我的曝光率直线上升。   他还常常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跟我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总结一下就是:苏祈你现在不记得我是因为你有病,其实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我去你的死去活来,你才有病呢,要不是你,我的婚期会提前吗秦家老二会逃婚吗!   想到这里我真后悔只给他下了迷药,我应该给他下很多很多迷药。   “苏苏”玉楼暄还是笑眯眯地,“你在等我醒来吗?”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丢给他,“我娘亲的迷药有后遗症,以防万一你吃了这药吧。”   玉楼暄拿起药看了半天,往身后一丢笑着说:“苏苏,你要对我负责!”   玉楼暄也疯了,不对,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我转身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玉楼暄这阴魂不散的却跟了上来,边走边念叨:“苏苏你把我的马毒晕了我只能跟着你了,我的马认识路可我不认识路啊。”   我停下步子,看了看天问他:“玉楼暄,你就是想跟我过不去吧?”   玉楼暄摇头,“我其实是想跟你过日子。”   我放弃跟他交流,别说是我就是自来熟如苏忱也觉得玉楼暄没安好心,我从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认识过他,要不是因为他是玉城城主的宝贝儿子我早对他下追魂散了。可玉楼暄居然还是这样,一直坚持不懈地挑战我的耐心。   我到一家茶铺要了一碗凉茶解渴。   玉楼暄在我身旁坐下,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忍无可忍:“玉楼暄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他低头想了一会,神情难得认真:“即使你真嫁了别人,我也担心你丈夫是否能护你周全。”   我有些头疼,我不像苏忱脸皮厚,哪怕全京城的女子排着队要嫁给他,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可我即便只有一个玉楼暄,已经觉得很不安。   我有些闷闷地不再想说话,放下铜板就起身走了,玉楼暄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走到天黑才遇到一间客栈,我要了一间上房,不知道玉楼暄住在哪里,我宁可不知道。   我花了点时间想了想我该去哪里,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绝世门。   我立刻退了房出发,总是隐隐觉得与玉楼暄一起不大好。   03   我买了一匹马连夜赶路,到绝世门的时候天已经全亮,我已经累得辨不清方向,趴在马背上。   四师兄刚好下山买了酒回来,发现我在马背上,他兴冲冲道:“师妹来来来,喝酒喝酒!”   可我哪里还有力气喝酒,好在四师兄顺手把我跟马一起牵进了绝世门。   如果回首往昔,我最快乐的日子必定是我在绝世门的日子,我外公作为武林高手常年闭关,因此我在绝世门常常有说一不二的勇气和底气。   绝世门最出名的两位弟子其一是武功才学习得最好,外公的得力助手大师兄宋尘,其二是四师兄楚云玖。   我这四师兄是我见过最不会喝又最爱喝的,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楚云玖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他是外公的弟子中最聪明的是却是武功最弱的,他是最会用毒的却也是最喜欢救人的……   这日我正晒着太阳,四师兄在一边嗑瓜子,他说:“师妹你来得正巧,近日武当派与衡山派联手办了一个武林大会,师兄带你去见识见识。”   我真没白疼楚云玖,武林大会这样的热闹,我早就想凑一凑了。   几日后,我跟着以大师兄为首的七位师兄一同赴武当参加武林大会,外公他老人家又闭关去了。   大会安排我们住在武当山脚下的龙门客栈,没有龙门客栈的武林才不是真正的武林。   客栈前迎面而来的紫衣男子让我顿时停下了脚步,我拉起大师兄的袖子指着前方道:“就是他,逃婚的就是他!”   秦家老二也许是没料到我会在这里,也许是没料到我的举动,他愣了。   四师兄才不管他有没有愣住,直接拔出剑就要朝他砍上去,我死死抓住大师兄不让他拦住楚云玖。   可楚云玖还是被二师兄和五师兄拦下了,没能给秦家老二一个教训我实在觉得遗憾。   大师兄上前一步,甚有微笑地点头微笑,道:“不想竟在此处遇到秦兄,师弟不懂事这比武还没开始就想要跟秦兄讨教一二了。”   秦家老二面不改色,礼节性地笑笑,“小事一桩,大师兄不必在意。”   他这戏做得可真足,秦家老二看着人模人样的实际上他可坏了,而且每天都冷着一张脸完全看不到世间的美好。   吃完饭我还在因秦家老二生闷气,他不是在逃婚吗,谁逃婚这么不专业还出现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他难道不应该找个人少的小村庄悄悄躲起来?   我决定去找秦家老二谈一谈。   在小二那里问了房号我就直接过去踹门,“秦钰你给我出来!”   不想我没见到秦家老二,倒是见到了面色不善的玉楼暄。   我因前几天没跟他打招呼就回了绝世门,还有些心虚,于是我立刻道:“不好意思,我想我敲错门了。”   我又替他关上门,转身敲了另一扇门。   秦家老二开门倒是不慢,只是还是冷着一张脸,我很不爽。   他见是我也不惊讶,只是说:“进来吧。”   他的房间虽然并不非常大,布置得却很雅致。只是如今不是欣赏他房间的时候,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拍了一下桌子,斜眼看着他道:“你就不想解释些什么?”   我不是没想过他是真的有必须要那么做的原因,总好过我承认秦钰他是真的看不上我。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直到秦钰开口:“对不起,我以为那是为你好……”   秦家老二刚才说,他逃婚是为我好?   他真是没救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见过他那么欺负人的。   我知道他逃婚的时候没哭,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也没有哭,可现在居然哭了……   秦钰真是个混蛋。   04   我刚开始哭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我会止不住,我真的不想的……   可我想起秦钰,我就控制不住。   我一直都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秦钰是十五岁那年,那时我与他已经有婚约,可他对我说的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会娶你的,你不要妄想。   我抬眼去看他,他的相貌生得可真好,他的声音可真好听……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心爱之人,十公主,岚如。   我定是受了他的蛊惑,尽管他每每看到我都冷着一张脸,可我还是想帮他。   我让苏忱替我搜罗了许多话本子,讲的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我一一讲给他听,一心想着他终有一日可以和他的佳人守得云开。   直到一日,先皇一道圣旨将十公主岚如嫁给邻国的皇子……   十公主出嫁的那天是个极好的日子,那天夜里他抱着我哭,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绝望。   可自那以后,他再未主动提起过岚如,即便有人提起,也好似他只知十公主不知岚如。   我跟苏忱说起这些时,他曾说:“苏祈你算了吧,你永远斗不过秦钰的。”   我的确是斗不过他。他明明可以跟我解除婚约但是他没有,他也可以不同意提前婚期可他也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做,最后却逃婚了……   四师兄在门外敲门,说:“苏祈你开门啊,我们一起去放河灯啊。”   我拎起枕头朝着门砸了上去,四师兄很识相地走了,我默默地把枕头捡了回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命苦的我自小有个毛病,一旦哭得狠了就会觉得非常非常冷,盖三床被子也暖不了。   可我最怕冷。   我拿出一瓶迷药,打算哭着把自己迷晕,我还没把药拿出来,手中的药瓶就被人夺走了。   玉楼暄果然喜欢跟我过不去。   我哭哭啼啼手舞足蹈地朝他扑了上去,没抢回迷药倒是被他打晕了,好在这结果也是一样的。   晕倒了大概不会再冷……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在发抖,玉楼暄抱着我,口中断断续续说着:“苏苏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能让你有事……”   我挣扎着坐起来,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干着嗓子道:“放开我。”   他动作僵硬地放开手,愣愣地看着我,我解释:“我只是有点冷,想上床裹着被子睡。”   至于他打晕我的事,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   好在第二日醒来时,只是脸上有些浮肿,脸色有些苍白,眼圈有些红……这样而已。   我下楼跟师兄们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四师兄问我:“小师妹你把自己煮了?”   我:“……”   我低头吃完早饭,私下委婉地告诉大师兄,我身体不适不能跟他门一起上山看比试了。   我还没有委婉完,四师兄冲过来宣布:“师妹我今天第一场跟秦钰打,你就等着师兄替你报仇吧……”   大师兄打断他:“师妹今日不跟我们上山了。”   四师兄立刻记得跳起来:“别呀师妹,打败秦钰那绝对是我习武之路上的里程碑,你不想看秦钰被打?”   我想。   06   我虽然时常在绝世门瞎混,但我货真价实是一个相府千金,我的体力真的没有楚云玖想象地那么好。   爬上山后,我就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师兄找到座位,坐下后就开始睡觉。   直到四师兄迎战秦钰,我才勉强打起精神。   这一回武林大赛实行淘汰擂台赛,只要你能在试场上打败三个对手,那么恭喜你,你晋级了。   虽说是以联络感情为主要目的的武术交流,可武林之中到底是面子大过天,更何况按照旧例还有大会的彩头,千金难求的九瓣红莲在等着,因此各门派都在暗中较劲。   我这么说是因为四师兄实在太丢脸了,开打之前他跟秦钰嘴炮了半天,开始动手之后人家秦钰,一伸腿就把他踹飞了……   我深刻地感受到,秦钰那么不给他面子,是因为楚云玖实在太烦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虽说九瓣红莲对咱们绝世门来说不过锦上添花,四师兄也不是咱们的武力值担当,但这真的太丢外公他老人家的脸了。   四师兄灰溜溜地回来,小心翼翼道:“师妹,秦钰他欺负我!”   我点点头,“没事,他也常欺负我,你习惯就好。”   秦钰完胜楚云玖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这日初试结束接近尾声时,消匿近十年的蚀心大盗出现了。   这可吓坏了我,采花大道未必是采花的,可这蚀心大盗真是个偷心贼。   蚀心大盗一出现各大门派都像排练过一样一齐向他发难,即便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蚀心大盗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败下阵来。   我因避得不远,所以很清晰地看到了蚀心大盗眼中的绝望。   蚀心大盗原先并不叫蚀心大盗,他叫乔羽书,曾经是武当弟子。   十多年前他与一官家女子成亲,原本倒也相安,只是他妻子不幸中了毒。这毒来得奇怪,解毒之法也是奇怪,需要九位阴时阴刻出生的年轻女子的心头血和九瓣莲花为药引。   正是那时乔羽书救妻心切才犯下大错,成为武林公敌。   我拉起身边的秦钰,问他:“这是一个陷阱,是不是?”   以九瓣红莲为引,一个为乔书羽而设的陷阱,要的是他的性命。   秦钰点头,蒙住我的脸轻声道:“怪只怪他不该取梁妃的性命。”   梁妃,她是岚如公主的生母。   乔羽书被制服后,秦钰带人把乔羽书押回了京城。   他还顺便把我带回了京城,因乔羽书一事,我对这武林大会早已经兴致缺缺,倒不如跟他回京城。   我想象中我回到京城的景象是这样的,天非常蓝,日头极好,阳光不偏不倚地洒满了整个相府。我爹与娘亲和两个哥哥一同在门口迎接我。   可我回到家的景象是这样的,天非常蓝,日头极好,阳光不偏不倚地洒满了整个相府。我爹在书房写折子,我娘和我大嫂在忙着挑布料,我大哥在后院练剑,我二哥刚好在门口遇见我,说:“哟,妹妹回来了?”   我咧开嘴笑了笑,“是啊,我回来……了。”   十天后,我爹告诉我:“下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你跟秦公子把婚事办了吧。”   我惊呆了,我出走前他还劝我嫁给玉楼暄,怎么这会又成了秦钰?   我爹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说:“秦公子在你去绝世门的第二日就来府上请罪,还抓住了逃逸十年的蚀心狂魔……”   我打断爹,“要是他再逃婚,怎么办?”   我爹突然陷入了沉思,大约觉得我讲得很有道理。   可我爹很快消除了疑虑,第二日秦将军带着秦钰来相府重新商议婚期,还带来了小皇帝的圣旨,宣布我生是他秦家的人,就是死了我的墓碑上也要写上秦苏氏三个大字。   我悄悄看了看秦钰,他似乎也很惊讶于秦将军的高瞻远瞩,不过注意到我的视线时,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一定是看错了,对于秦钰我有太多的问题,比如对他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我不同意!”   我爹立刻捂住我的嘴,“祈儿,这可是圣旨!”   我才不管是不是圣旨,秦钰既然不愿意娶我,我不能因为一道圣旨就嫁给他。   07   我被爹关在房里,苏忱爬窗来看我,他笑吟吟道:“苏祈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先听哪一件?”   我有些不耐烦,苏忱一定是来看我笑话的,“随便!”   苏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开始说书:“你的确是认识过玉楼暄的,那是三年前的事。   娘亲怀你的时候练毒时走火入魔以身试毒,所以你生来便身带奇毒。三年前那个冬天你落水之后毒发,娘亲带你到玉城求医,正是那一年你遇到了玉楼暄。”   趁着苏忱喝茶的空当,我问他:“那我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   苏忱摇头,“我也不清楚,医治你的是玉城的神医华笙,他在你脑中插入了三根银针,拔出之后你便忘了许多事。”   我哑然,又问他:“第二件事呢?”   苏忱续道:“第二件事关于秦钰,你那一场婚礼前一天,我便知道他会逃婚。”   我顿时生气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苏忱一脸无辜,“我说了你会信吗?”   不会。我摸了摸鼻子,告诉他:“你继续说。”   苏忱一笑,“顾倾城向玉楼暄求婚的那一天,他发现你喜欢的人其实是玉楼暄,不是他。”   荒谬啊荒谬,所以这才是秦钰逃婚的原因,也才是他觉得他逃婚是为我好的原因?   要说顾倾城向玉楼暄求婚,那是京城的另一桩八卦。   叶倾城一直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虽然她蒙着面纱,但朦胧大约也是另一种美。   一次武林第一美邂逅了武林第一帅的玉楼暄,她就一见钟情天雷勾地火了。玉楼暄的粉丝一直很多,他也没有在意多一个叶倾城。   可叶倾城作为武林第一美,自然不是一般女子,自少一般女子不敢上玉城跟玉楼暄求亲。   我本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也爬上了玉城的城墙,也不知玉楼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发现所有人都看着我的时候,玉楼暄正搂着我宣布他非我不娶。   要不是叶美人的眼神太尖锐,场面太热闹,我真想嗑着瓜子说:“玉楼暄你编,你再接着编。”   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与秦钰的婚期提前了,如今看来秦钰逃婚也是为这件事。   玉楼暄真是个祸害。   苏忱说他最感动的是秦钰说:“若是苏祈想要逃婚,没出城门就会被追回来,与其她逃,倒不如我替他逃。”   秦钰的逻辑真是太感动人了。   “这么说,秦钰不是不愿意娶我?”   苏忱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好办多了,我让苏忱扛着我从窗口跳了出去,我得去找秦钰。   我到将军府的时候,秦钰正在跟自己下棋。   我笑吟吟地在他身边坐下,“秦公子好兴致啊,这回不忙着逃婚了?”   秦钰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低头道:“苏祈,对不起……”   我去你的对不起,我一把砸了他的棋盘,指着他道:“你以为你我喜欢玉楼暄,你以为我不想嫁给你,你以为你总是为我好,凭什么都是你以为?”   秦钰一定是被我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我,“我以为……”   “你以为你是为我好?你一句为我好把我抛弃在京城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感受?”我说得抑扬顿挫,上气不接下气。   秦钰还是怔怔地看着我,他可真蠢。   我没有理被我怔住的秦钰,华丽地转身走了……我的意思是我以为我华丽地转身走了,事实上我转身出门时苏忱告诉我,“苏祈你的脸色可真难看。”   怎么能不难看,秦钰在误会我。   那日后我也没有再见过秦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无法知道。   秦钰此人,我何曾懂过。   其实我倒是很佩服玉楼暄,他在相府来去自如就跟自己家似的。   他一双极疲倦的脸看着我,伸手将我散落的发挑到脑后,笑笑,说:“没想到你还是要嫁给他,他就那样好?”   我心中一抽,他的眉眼竟这样悲伤,“我们三年前就认识,对吗?”   他收起笑容,幽深的眸底敛滟起万千的风雪,我从未看到过他那样紧张,“你想起来了?”   我摇头,“并没有。”   他瞬地放开抓着我的手,“是我妄想……”   “楼暄。”   真奇怪,我从不这样叫他,“让那些事过去好吗?”   也许我真的曾待他与寻常不同,至少此时我的心痛是真真切切的,可也许我永远都想不起来。   可我心里一直清清楚楚,我对秦家老二,其实从未死心。   07   如果我还能逃出去,我一定会让我爹换一批相府的守卫,近来相府真是太不安全了。   我早说过,武林第一美叶倾城不是个一般的美人,一般的美人不绑架相府千金。   我被绑着丢在一间废弃寺庙的角落里,我很饿,我很绝望。   叶美人扯掉塞在我嘴里的布条,她问我:“第一次被绑架,很不习惯吧?”   我:“……”   叶美人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想绑架你的,谁让玉楼暄看上你了呢。”   我哑然,“可我要嫁给秦钰了啊。”   叶美人摇头,“秦钰万一又逃婚了怎么办,那玉楼暄不是更非你不娶了?”   叶美人简直是在凌迟我的自尊,凭什么秦钰又逃婚?   我问她:“那你绑着我,我不是也不能嫁给秦钰?”   叶美人笑得意味深长,“别担心,我已经通知秦钰了你在玉狐山了。”   我:“……”   叶美人补充:“我还告诉他只能一个人来否则我就撕票,你乖乖在这等他来找你啊。”   叶美人你知道玉狐山是座荒山,知道玉狐山有多大吗……   你别走啊!   我在破庙里静静地数着花开花落,我的意思是我默默地数着黑夜和白天。   秦钰你可一定要找到我……   我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想着几十年后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在这座荒山里迷了路,然后在这座破庙里发现了我的白骨……胡子发白的我亲哥苏忱抱着我的一堆白骨说:“妹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敢肯定秦钰终于找到我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没有意识了。   可我记忆中还是有他抱着我,口中说着,“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才要死呢,我要死了我就是秦苏氏,我只是饿了……   “苏祈,是我不好,我知道因为我逃婚你很生气很难过,等你醒来我们再办一次婚礼,这一次换你逃婚,好不好?”   我才不逃婚呢……   我再次恢复意识已经在相府,苏忱在我床边守着我,我睁眼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就说你饿不死,秦钰还不信……”   我:“……”   我跟苏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我这是被绑架不是去郊游,我醒过来他表达喜悦的方式改真是特别。   几天后我才知道,近日来京城最大的八卦已经变成了,相府千金我和将军府二公子在婚礼前双双逃婚……   据苏忱说,秦钰在玉狐山找了我整整五天,多亏他不放弃我才捡回一条命。   我问秦钰:“秦公子救我一次,我以身相许如何?”   他自然说好。   尾声   我终于和秦钰拜完堂的那天,是个有些微雨的日子,那天秦钰说:   “苏祈,我总是在庆幸那天是我找到了你。”   (完) ☆、第四幕、   姻缘是本难念的经   01   宫里忽然热闹了起来,因为父君突然决定要亲自给我说一门亲事。   我听说后立刻去找父君理论,如今少琏正在替他卖命打仗,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让我嫁人。   我素来蛮横,父君殿前的人不敢拦我,我带着满腔怒火以及对父君的不理解,大声质问:“父君,你要我嫁给谁?”   父君立刻下来捂住我的嘴,斥责道:“莫要胡言。”   我拿眼瞪着父君,双手乱甩,挣开父君,大喘着气道:“那为何李侧妃说你要将我嫁给云城那谁谁谁的儿子。”   父君罢了罢手,吹胡子瞪眼,“那又如何,姓秦那小子在战场上回不来了,你就这样等着?”   我脑中忽然炸裂,方寸大乱,一把抓住父君的手,“父君,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父君眸中也尽是惋惜的神色,“他本也是良将之材,只可惜一着不慎中了敌军的埋伏,如今只怕是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我身子微微颤抖,父君的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原来竟是如此!我心中默默算着,我已经半月没有收到他从边关寄来的书信,我以为是他战事忙乱,没想到……   我的泪早已经湿了眼眶,我哭哭啼啼问父君,“这就是你要我嫁给……嫁给那谁谁谁的原因?”   父君无言,扶着我的手紧了紧,“青萝别哭,来见过云少主。”   我这才发现父君的案边立了一个人,一身青袍翩翩然立在那里,嘴角挂着隐晦的笑容,父君提及后他道:“无妨,郡主是性情中人。”   我大怒大悲之后很不淡定,若我猜得不错,他便是父君替我找的夫君,我甩开父君,上前道:“云少主如今也见到了,我便是这样性子,只怕当不得你的少主夫人。”   他面不改色,淡然道:“郡主不必谦虚,我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此人不按牌理胡来,好难对付,我伸出手指着他,口中道:“你你你……”难道不该因为刚才那一幕怒不择言,然后我顺水推舟辞了这门亲事?   这位云少主依旧面不改色,“在下云峥,希望郡主记得。”说完他看向父君道:“在下还有些琐事,下回再拜见信阳君。”   父君自然允许。   他走后,我一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父君背着手,围着我转了三圈后,闷哼一声甩袖离去。   素怜来扶我,劝道:“郡主快别伤心了,秦侍卫会回来的。”   我哪里能不伤心,他若是回来了还好,他若是回不来便是我害了他,是我没劝住他。   父君对我早有教诲:你的夫君定要好好选,为父君争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最温柔和善的我大姐,因为一次出宫上香,看上了城西卖猪肉的张胖子。无独有偶,我那风流倜傥的大哥,看上了城东一家酒铺的老板娘,整日里在她的酒铺里喝酒。   父君每日都要为此扼腕叹息好几回,终于在李侧妃的提醒下,父君将希望放到了我身上,他希望我能挑一个符合我郡主身份的夫君。   只是我与少琏两情相悦,父君素来疼我,倒也不曾为难我。可好景不长,我还没如愿嫁给少琏,他便上战场杀敌去了。   远在燕京的皇帝对父君忌惮已久,前几年想方设法地招安被夫君拒了,如今大约是想着在自己撒手之前给下任皇帝他的亲儿子留下个稳定的江山,恰好这江山最不稳定的因素便是我父君。   三个月前,皇帝借口天象有异祸在宋郡,大军压境直接打到我玉涵关。少琏是个热血青年,仗着自己的武艺好脑子好,又有与我的裙带关系,直接跟着父君的大将上边关杀敌去了。   我也曾经拦过,可他一番话我便被他忽悠了,父君要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若少琏得胜归来,那即便他依旧没个好家世也算得是青年才俊了。   可我只想着他的胜归来,却忘记了皇帝的势在必得。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去找我大哥,我哭哭啼啼的样子吓坏了宇文睿,忙问我:“青萝,怎么了?”   我目光凄惨,“少琏他在战场上中了埋伏,回不来了是不是?”   宇文睿眼神冷了几分,伸手扶我坐下,替我擦了脸上的泪水,“你可是宋郡最尊贵的郡主,怎么这样哭哭啼啼的。”   我摇头,眼中惊惶犹疑,“我们会输,是不是?”   宇文睿笑笑,安抚道:“别瞎想,父君与我都会护你周全,你要听话。”   我摇头,“你骗我。”   父君向来不愿二姐嫁给城西卖猪肉的张胖子,可如今他却给了银子让张胖子带她走,我以为是父君终于开了窍,决定要做一个英明的父君,如今想来却没这么简单。   我伸手去抓宇文睿的袖子,“你……说实话。”   宇文睿循循善诱,温言道:“父君要你嫁给云城的少主人,是不是?”   我点头。   宇文睿续道:“父君知道你与少琏私定终生并未横加阻拦,是不是?”   我思及当日情形,父君虽然嫌弃少琏只是我的侍卫,倒的确不曾拿出架子来欺负人,我道:“是。”   宇文睿笑了,“既然父君本无心左右你的婚事,如今他要将你嫁给云少主,自然有他的道理。”说到这里宇文睿加重了语气,续道:“青萝,你要听话。”   我怔了怔,心乱如麻,我不想嫁给云峥,我想等少琏,我心中早有了那个人,即便云峥家世好什么都好,我也不愿。   我知道我任性,可事到如今我却仍想再任性一回,我站起身后退两步,“对不起,大哥。我想等他,我信他。”   我转身一阵小跑,宇文睿在我身后喊着:“青萝,青萝……”   我恍若未闻,少琏说过他会回来,我信他。   02   我回房后,李侧妃便下令禁了我的足,我哭过闹过,可依旧不能出门。   素怜告诉我,近日父君及宇文睿与臣子们没日没夜地在大殿上商议军情,我让素怜去偷听,她不敢。我让她想别的办法打听少琏的消息,几日下来却一无所获。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正盯着院子里的池水,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洗个凉水澡冷静冷静。素怜从我身后饶了出来,道:“郡主,云少主求见。”   我一眯眼,笑道:“立刻请他进来。”   我足足等了八日,终于等来一个有可能知道少琏下落的人来,即便他是云峥我也求之不得。   云峥依旧穿着素净的长袍,带着隐晦的微笑,微微颔首,“郡主。”   我回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原来是云少主,素怜快送茶来”   云峥点头,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道:“郡主不必客气,在下不会告诉你秦少将的下落。”   他这样直接我倒不好办了,我的笑容僵在嘴边,说话也不再客气,“那你来干什么。”   “既然如今信阳君有意将郡主嫁给在下,在下自然要来与郡主联络一下感情,探查一番郡主的安危。”他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我脚边的莲花池,他果然不好对付。   我清了清嗓子,道:“本郡主很好,你请回吧。”   云峥顿了顿,笑意加深了几分,“郡主与在下的婚期已定,在下今日是来送婚书的。”   他话落,便有小厮递上一封白色的信笺,我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口中挤出三个字:“我不接。”   云峥不生气反道:“如此甚好,在下直接交给信阳君便是了。”   他伸手要去接那信笺,我当机立断抢过那信笺撕了,扔进身后的池子里,动作连贯没有一丝停顿,可我回头看到云峥的表情便后悔了。   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云淡风轻道:“郡主高兴了?高兴便好。婚书而已,在下再写一封就是了。”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伸出手指着他,“你你你……”   云峥展颜一笑,“在下云峥。”   我心中一个激灵,这传说中少年英雄般的人物,云城城主的宝贝儿子,不会是个疯子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被吓的我不能自己,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去哪里?”   云峥回头答:“回府写婚书。”   我全身哆嗦着摇头,他真的是个疯子。   素怜大惊失色:“快来人啊,救命啊,郡主落水了。”   听闻我落水,父君与宇文睿一同来看我,父君叹息道:“青萝啊,你何必这样想不开。”   我听父君这样说,竟无语凝噎。   我难道要坦白说是被云峥吓的?本郡主做不到啊。   我乍一落水,身子有些虚,嗓子被水呛着了有些疼,我忍着疼痛道:“父君不必担心我,少琏他……有消息吗?”   父君握着我的手颤了颤,伸出另一只手来摸我的额头,大声斥道:“太医呢,都干什么去了?郡主怎么还发着热?”   看来父君并不想回答,我只好转头看向素来疼我的宇文睿,“大哥……”   宇文睿却似没听到我唤他,冷眼看我并不说话。   我绝望地闭上眼,泪水滑过眼角,认命道:“我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听到他的消息了,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意料之中。   我这一落水,父君便下令解了我的禁足,可还是没有半点关于少琏的消息。   我让素怜在父君的大殿外不远处置了张小桌,摆了瓜子和茶水,守株待兔。   我正眯着眼嗑瓜子,素怜在前头喊道:“郡主,云少主出来了。”   我赶紧放下瓜子,快步走去,直至在一身白袍的云峥面前停下,我笑吟吟道:“云少主,婚书可写好了?”   云峥看着我,笑出了声,“你何时这样急着嫁给我了。”   我笑了笑,违心道:“云少主风华少年,风度翩翩,面如冠玉,青萝先前是没想明白,如今清醒了自然愿意嫁给你。”   云峥看了看我,看了看我的小桌,绕开我在小桌前坐下,拿起茶杯赞道:“茶不错,只是你这计谋差了些,我这里无论如何你也问不出秦少将的下落。”   我简直要咬碎了后槽牙,面上却依旧笑着,我道:“云少主这样不近人情可不好。”   云峥抬眸看我,笑颜如春风般吹拂,吹得我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却含笑看着我,温言道:“你向我打听旧情人的消息,究竟谁不近人情?”   我一时语赛,愣了愣道:“云少主这可误会我了,青萝是为了给少主一个机会,体现出你的宽和大度来。”   云峥摇头,“在下以为这不能显出你说的宽和大度。”   我早知他难缠,却不知他这样滴水不漏软硬不吃,恹恹道:“那是什么?”   云峥看着我,正正经经道:“若在下告诉你秦少琏的下落,那不是宽和大度,那是是缺心眼。”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本郡主落水后身子虚弱,先告辞,”   云峥点头,意味深长道:“请太医好好看看。”   我遇上云峥只有输,我认命。   我消停了几日,李侧妃却来跟我闹,张口便道:“你个没良心的,现在你高兴了是不是?”   我一头雾水不知她何出此言,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她,我与她虽不是母慈子孝但也不是这样随便就开撕的关系,于是我问她:“李侧妃这是怎么了?”   李侧妃闻言狠狠地瞪我一眼:“你是不是撕了婚书?”   我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是我落水之前的事了,她何苦现在才来为难我,我正疑惑间,她上来就给了我一耳光,我瞬间就懵了。   李侧妃却依旧不依不饶,她美丽温顺的脸如今只剩盛气凌人,面目狰狞道:“不孝女,你真是不孝啊!你知道边关战事有多吃紧?你父君白了多少头发?”   我依旧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撕了婚书,我不愿意嫁给云峥,这跟战事吃紧有什么关系?   我正想追问,父君出现在李侧妃身后,像哄孩子一般道:“我没事,你来跟孩子闹什么?”   李侧妃还想说什么,却被父君拦下,将她带走了。   我后知后觉地伸手捂脸,辣辣的,有点疼。我问素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03   我一边拿着冰袋敷脸,一边往宇文睿的书房走,有些事我要问个明白。   宇文睿见我狼狈的样子,看了我一会,问道:“李侧妃打的你?”   我点头,宇文睿接过冰袋细细地替我揉着,“她也是情有可原,你别怪她。”   我愣在那里,迟疑着问道:“出事了,对不对?”   宇文睿摇头,“你只要听话,就不会有事。”   我心中猜了个大概,如今更加肯定了几分,父君本不会干涉我的婚事,即便少琏真的……战死沙场,也不会这样急着要我嫁给云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父君选中云峥的原因是云城的兵器和云家的三十万大军。   我颔首,心头凉透,“大哥,那你呢?”   宇文睿将手伸进我的发,摸着我的脑袋,“我自然会保护你啊。”   我哽咽着,心头像压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闷声道:“要是少琏在就好了。”   宇文睿低下头,轻声慢语,“忘了他。”   我终于哭出声,摇头,“哥哥,我要怎么忘?”   每日放在心里的人,要怎么轻言忘记。   宇文睿拉着我的手,沉声道:“那你跟我来。”   “看到没有,这是宋郡,父君虽算不得是多贤明的君主,可好歹政治清明,百姓安乐。”宇文睿站在城墙上,指着眼前的江山道。   我点头,问他:“哥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宇文睿伸手,指向北方,“你往远处看,看到了没,虽然很远但是你试着感受一下,皇帝的兵正践踏着我宋郡的土地,你想想战乱之下的百姓,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的是无尽的村庄山丘,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战乱之地是何情形,大概是……水深火热。   我哭涩一笑,“哥哥想说什么?”   宇文睿神情庄重,凝视我的目光深邃而认真,“你问我该怎么忘,那我便来告诉你该怎么忘,你只要想想这一战牺牲了宋郡多少将士,祸害了多少百姓,你便知道该怎么忘了。”   我不解,“哥哥,少琏也是为宋郡杀敌才生死不明的啊。”   宇文睿眼神中透出几分冷意,“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心中大惊,宇文睿这样说……   不给我机会追问,宇文睿便转身走了,留我在原地满腹疑问,茫然地看着这片血染的江山。   我跌跌撞撞的爬下城墙,有时我想,要是没有战乱,少琏还在我身边,我一回头便能见着他,多好。   可哪里来这么多如果,少琏早已不在了,没人愿意透露一点他的消息,就连宇文睿言辞间也像是从未认识他一般。   云峥在城墙下等我。   我问道:“我嫁给你,你会借我父君多少兵力?”   他答:“三十万铁骑。”   我追问:“会赢吗?”   他摇头,诚实道:“杯水车薪。”   我心神大乱,身子抖了抖,他伸手来扶我,“郡主放心,在下会拼尽全力。”   我哭笑,“为何帮我。”   他看了看我,轻轻一笑,“郡主十岁那年,玉佩相赠,在下本该报答。”   我遥遥回忆,似乎是有这么回事。那年我母妃尚在世,带我去她母家做客,我贪玩偷溜出门逛街,我忘我地咬着糖葫芦时没看路,不慎被撞到倒,糖葫芦落在地上沾了灰,对方又是个比我高许多的醉汉,我不敢言语委屈得直流眼泪。我抹眼泪时隐约听到有人替我争执,我却没顾上抬头,我抹完眼泪却见一少年,一身干净的白袍,手中是一串干净的糖葫芦。我接过,咿咿呀呀地道了谢。   拐了两个街角,又见那位少年,嘴角多了伤痕,我怯生生地上前问他:“怎么回事?”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所谓道:“方才撞倒你的大叔,力气有些大,与他比试我总要吃点亏。”   我心中感动,掏出怀里的玉佩给他,道:“你拿这个去换点药,有伤疤了会不好看,青萝喜欢长得好看的。”   他脸上隐晦的笑容我至今都记得,他问我,“你叫青萝?”   我点头,“小字青萝。”   原来如此,我当初一块玉佩竟换来云峥的拼力相助,我是否该感叹人生如戏,“多谢你。”   云峥的笑意加深,“不必。”   04   这日用过午膳,我躺在藤椅上看闲书,素怜问我:“郡主你真要嫁给云少主?”   我翻了一页书,茫然地盯着书答:“我不知道。”   父君替我张罗婚事我没拦着,他们送来的婚书我丢在一边没看。   我有时骗自己,少琏其实安然无恙,他的生死不明是父君为哄我嫁给云峥才编出来的瞎话,哪天我睁开眼,少琏就能出现在我眼前,手中依旧握着他从不离身的弦成剑。   可我不敢多想,只怕骗着骗着就真把自己给骗了进去。   父君怎会欺瞒我,怎会忍心利用我。   戏文里总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来都是骗人的,这样的人,哪能轻易就遇到了,即便遇到了,哪里就能轻易在一起了。   我让素怜摘了些花瓣,晒干了,泡茶喝。如今日子不好过,总得苦中作乐。   芳涵姑姑捧着一身鲜亮的嫁衣来找我,“这嫁衣……郡主试试吧。”   我以为这宫里谁都会忘记少琏,芳涵不会,可她如今却递给我嫁衣,要我嫁给云峥。   我淡淡一笑,“那便试试吧。”   我伸手拿起那件嫁衣,精致奢华,一针一线都是费了心思的,我问芳涵:“这嫁衣,是姑姑亲手绣的?”   芳涵轻轻摇头,目光慈爱,“我的手哪里有这样巧,这是王妃亲手缝制的。”   母妃……   我捧着这嫁衣,心中感慨万千,昔日母妃在世时,常常说,“青萝将来定要嫁心爱的男子,父君和母后都不替你做这个主,荣华与权势,总归比不上一个知心人。”   芳涵姑姑蹲下来劝我:“郡主快试试吧,这嫁衣与王妃嫁给君上时一模一样。”   我捧着这嫁衣去找父君,父君低头琢磨着行军图,头也不抬地问道:“青萝啊,何事?”   我将嫁衣递至父君眼前,“父君看看,这是母妃为我留下的嫁衣,与她的一模一样,母妃曾说,我与二姐都该嫁给心仪的男子,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与我们的婚事无关。”   父君怔怔地看着我,目光清冷,“你还是想着那小子?”   宇文睿冲进来,将我拉了出去,厉声道:“我那日与你所说,你可听进去了?”   我一把推开他:“整整二十七日,你们什么都不愿意说,只要我嫁给云峥,还有你,”我指着他道,“你只会一遍一遍地要我听话,可我为何要听你们的话嫁给云峥,少琏……少琏也为宋郡效力,他为何不行?”   宇文睿一把抓住我的手,“青萝!”   “既然郡主想知道,世子便告诉他。”云峥不知何时在身后,负着手道,“在下不知,嫁给云峥竟让郡主这样委屈。”   我已经不管不顾,“大哥,你说啊!”   宇文睿放开我的手,嘴角噙着冷笑,“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秦少琏是谁?”   我道:“三年前他在劫匪手中救了我,后来做了我的贴身侍卫。”   宇文睿嘴角的笑意更甚,冷冷道:“他那样的才学,那样的武艺,怎会是一般人?”   我无心再纠缠,“他究竟是谁。”   “赵子伦。”   赵子伦!老皇帝的儿子,甚至是他还是……太子!   怎么可能,怎么会……我拼命摇头,我回头去看云峥,他点了点头,“世子所言不错。”   我声音颤抖,“他做了什么?”   宇文睿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我一把跌坐在地上,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一直以来的信仰,轰然倒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所以父君才不愿我知晓少琏的消息,才要我嫁我云峥。   我竟还以为少琏是为了守护宋郡才上阵杀敌……   我同云峥婚礼那一日,下起了细雨,哀愁昏暗,云峥倒不在意,“天气总是在变,日头出来了便好了。”   我摇头,“天气变就变了,可人心,居然也能说变就变。”   云峥替我掀开盖头,“世上最说不得之事便是人心,最怕别有用心。”   成婚的第二日,云峥便与宇文睿上了战场,带着他许诺的三十万铁骑。   我没想到他也会上战场,便问他。   他道:“若是你不舍得我才这样问,我会留下,可你不是。你本不愿嫁我,若是我去了,你能甘愿些,那便值得。”   我心中动容,想起少琏,又是一番感慨造化弄人。我道:“小心,他的弦成剑很厉害。”   05   我困居深闺,却也知道战事不利,尽管早就知道,却也希望这一日能来得慢些,再慢些。   少琏的军队一把火烧了宋郡的宫殿,听素怜惊惶道:“大火烧了三日才平息。”   我像是个不相关的人,默着不说话,素怜急了,“郡主,我们该怎么办?”   我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我不知道。”   少琏的人破门而入那一刻,我想过死,可我没见到他,我不甘心。   我想问问他,他怎么忍心杀父皇,怎么忍心杀宇文睿,怎么忍心!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我们是怎样对他的,问问他为何这样回报我们。   还想问问他,为何这样对我。   他的人将我带到一个院子里让我住下,我没说什么,他们将素怜带走,我也没说什么。   少琏派了个哑巴婆婆照料我,他倒是周到,如此我便什么都问不到。   直到三日后的黄昏,我坐在躺椅上看书,他才出现。   他进门便问:“为何嫁给他。”   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却是问这个,我放下书,笑道:“少琏,你瘦了。”   他不依不饶,“为何嫁给他,为何不等我?”   我冷冷一笑,反问:“等你来攻打宋郡,来杀我全家?”   他蹲下,抬手抚我的脸,“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三天了,你会饿的。”   我甩开他的手,“我一直在等少琏,他来了我才会吃东西,否则我吃了也不安心。”   他好言劝我,“我来了,你先喝点粥,好不好?”   我摇头,陌生地看着他,“你不是少琏,你是赵子伦。”   “青萝!”他愠怒,“听话!”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猛得站起身,可无奈几日不吃不喝心思又乱,身子撑不住倒了下去,晕倒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少琏从来不会命令我。   我醒来时,素怜回到了我身边。   她捧着一碗细粥,“郡主,他……让我喂你喝粥。”   我点头,没力气怎么跟他较劲,动不动就晕倒太没面子了,我要保持体力才能跟他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由于我的高度配合,我的身子好转得很快。可是直到一辆马车将我从宋郡送到燕京,我也没再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是何意,有时候我会想,他不一刀砍了我,其实我该感谢他吧?   燕京。   我被安排住在他的东宫,少琏隔几日会来看看我,可他什么都不说,我便也什么都不说。   这日他来了,我恰好躺在床上,便索性转身装睡。   他坐在床边,缓缓道:“青萝,是我对不起你,你父君走得很安详,他要我放过你,他居然以为我会杀你。对了,你很想知道你哥哥的下落吧,他被雪衣阁的人救走了,那是江湖上的势力,连父皇都没办法。你一定没想到,是你嫂子救了他,我也没想到她会是雪衣阁阁主的女儿,她怎么会在街边开酒铺卖酒呢。”   我默默听着,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叹了气接着说,“青萝,我们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吧,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不会原谅我,可是你别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你说过你要嫁给我,要成为我唯一的妻子,你不能像我一样骗人。”   我心中一痛,若说曾经,恍若隔世,可记忆却势如破竹地袭来,不肯退去。   少琏在我耳边唤我,“青萝,你没睡着对不对,你不愿原谅我。”   他真是说笑,杀父之仇,亡国之恨,谈何原谅。   06   父君忌日这天,日头甚好,少琏带我去寺里上香,寺里人多,刺客便混在香客之中,那一刀朝着少琏的胸口直直地刺了下去。   不过一瞬之间,刺客便被包围,我亲手摘下她的面巾,竟是宇文清!我迟疑着唤她:“二姐……”   她凌厉的目光看向我,一字字道:“青萝,你不配。”   我不配,我的确不配,我怯懦,我心慈手软,我始终舍不得我心中那个少琏。   那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少琏还不是赵子伦,父君还在世,宋郡还没有成为宋城,我们还都在一起……   那时,宇文清宣布她看上了城西卖猪肉的张胖子,为了瞻仰这位未来姐夫的容貌,我还偷偷出宫与少琏一起去买过猪肉。   父君为此很是犯愁,可无奈母妃生前嘱咐过,不许在婚事上为难我与二姐,父君无可奈何,只得随她去,打算用一个拖字诀了事。   后来,宇文睿又看上了城东酒铺的老板娘,父君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要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每每这时,宇文清都在一旁正正经经道:青萝,你若是看上了哪个男子,一定要记得强吻他,若他娶了你则皆大欢喜,他不娶你反正你便宜都占了。   一向温柔地大姐说出这样的话,我虽惊奇,却竟以为她说得很对。   听闻城西的十九亭乃是宋郡闻名的姻缘亭,过半的与姻缘都是在这座亭中产生的,我便寻了个借口,与少琏一同去了。   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我伸手拉着少琏的衣领,踮起脚尖,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   少琏的身体瞬间僵硬,手忙脚乱地推开我,低喝道:“青萝,你做什么?”   我舔了舔嘴唇,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便大大方方道:“我喜欢你,从你救我那日开始我就很喜欢你。”   少琏瞬间黑了脸,移开眼神,冷冰冰道:“哪有女儿家这样主动的。”   我那时暗想,大约是我时运不济才看上了少琏,旁人的姻缘都那么顺利,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这样艰难?   (完) ☆、第五幕、   云上仙·莲成锦   鬼君之子凌魄以龙回草为引对神女锦芙施下锁情咒。锁情咒以梦锁情,梦中一世,前尘往事皆会被忘得干干净净。   白祗元君一语道破:一点执念如何成一个情字,到头来只是缘法二字。   01 前传   万年前,西蛮蛟族发动了一场战乱,天君派出战神少渊去应战。少渊用兵别具一格初期打得格外顺利,直到最后一战少渊中了埋伏,死伤惨重。   少渊的未婚妻子是华光帝君之女,名唤锦芙。锦芙因担忧夫君一直尾随其后,眼看蛟族之首夸奎一把战斧就要朝少渊的脑袋砍下,她欲上前相救却被人生生拉住,回头一看正是手执莲忆剑的凌魄君。   凌魄施法护住她,沉声道:“我替你救他。”   她点头。下一瞬凌魄已经以真身与夸奎缠在一处,战事纷乱她看不清楚,心中只担心少渊有没有脱身。好不容易看清了却只看到夸奎身子一闪,凌魄的莲忆剑正对心脏刺中了少渊。   那一刻的她早已忘了前方是荆棘的战场,她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住剑下的身体。眼泪混着他身上的血水,淋湿了他引以为傲的战袍。   这时的她,心中已经如一摊死水。   不知晕死过去多少次,可醒来怀里还是少渊冰冷的尸体。她张口去问凌魄:“为什么?你可知你手中的剑杀了谁?”   凌魄也是面如死灰,口中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可是,要你的对不起有何用?即便你最终还是斩下了夸奎的脑袋又有何用?一战成名的是你,死的却是少渊。   她抱着他的尸体回了落仟乡,只忍着泪对她父君说:“女儿不孝,想为夫君报仇。”   华光帝君眉心紧皱,看了看少渊的尸体,痛心道:“死在莲忆剑下,这仇你想怎么报?”   她眼中毫无波澜,干干道:“如今我神界与冥宫并无冲突,若是鬼君追究那我一命还凌魄一命就是了。”   “你有那个心思,倒不如想想怎么救少渊。”身后传来成珏的声音,她万分紧张地看着他,嗓子已经因哭得太久而干涩地不像样子……   “少渊他……还有救?”   成珏故作神秘地笑笑,“有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她催促道:“你快说。”   成珏的笑凝在嘴角,“龙回草。”   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集父神毕生精力种植的龙回草?   成珏哗啦一声收起折扇继续道:“龙回草并非只是传说,在南州之巅,最南之南,有三只上古神兽看管,你不妨去试试运气,记得可别丢了性命。”   她将少渊的躯壳妥善存好,告别父君决定只身前往。   华光帝君心中担忧,于是将她捆了起来打算关个十年八年,成珏却悄悄将她放了。华光帝君知道后,气得一蹦三尺高。   成珏却气定神闲道:“她如今这满腔的怒气,若不让她发泄了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凌魄真死在她的剑下她的命只怕也保不了。此去南州,那人自然会护着她,父君不必担心。”   华光帝君听了这番歪理,气得吹着胡子走了。   南州之巅。   七天七夜的连续斗法,她早已筋疲力尽,辛苦之余她忽然笑了,“或许天意如此,你我夫妻共赴黄泉也是很好。”   说着她飞身往神兽飞去,义无反顾。   她身后的淡淡紫光,此刻开始越来越盛……   02 迷素   冥宫今日发生了一件事,令我心中很是不愉快。   拓城城主的女儿迷素自请嫁给凌魄,可凌魄是我夫君。按鬼君的意思,我与凌魄在凡间的那一场婚礼他是不认的。   我在殿中奉茶,鬼君在上首道:“此事本君自然是没有意见,我儿也该是娶妃的年纪了。”   “啊锦。”凌魄突然唤我,漾开近乎宠溺的笑软软道:“有人要跟你抢夫君,你怎么也不说话。”   凌魄这声音与常日里相去甚远,我拿着茶杯的手颤了颤,站在殿中的迷素仙女一道疑惑的目光往我扫来。   鬼君假咳一声,沉声安抚迷素小仙女:“迷素仙子你不必在意,是凌魄这小子自己害羞了。”   凌魄不理鬼君,软软的声音继续道:“啊锦你怎么变得这样害羞,还是你不要我了?”   我青筋跳了两跳,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迷素仙女才能不拿把斧头砍了我,怎么做鬼君才能不秋后跟我算账,凌魄已经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   我如今的处境实在是不可谓不尴尬,鬼君一双寒目幽幽盯着我,凌魄从我手中拿过茶杯牵着我的手继续道:“啊锦,你怎么还不说话?”   他们这一定是在欺负我是个凡人,这殿上的人我一个也打不过,我压了压声音道:“这自然要看夫君你的意思了。”   凌魄目光熠熠,将我搂在怀中柔声道:“啊锦你不必担心,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干干一笑,心中半是蜜糖半是伤,凌魄待我如何我心中自然感动,可他一直拿我当挡箭牌却是也不大人道。   我皱了皱眉,想想还是走为上策转身对鬼君道:“啊锦先告退。”   走出殿时,听鬼君与迷素小仙女道:“让仙子见笑了……”   不过几步间凌魄已经跟了上来,接过我手中的茶壶,酒窝浅浅:“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摇头解释,“并不是,我想了想我好像打不过迷素。”   她是拓城城主的女儿,拓城盛产各种奇兵异器,听说迷素手上一个寻常戒指也是暗藏玄机的……   凌魄问我:“你对我就这样放心?”   我笑着点头。   其实并不是对他放心,这十年间他对我的好已经够我无憾一生,因此即便他娶了迷素,我也无话可说。   话虽如此,可他若真娶了迷素,我该如何自处?   我趁着凌魄不注意,去他的去酒窖拿了壶酒。   冥宫总是很冷,我一个凡人在这里生活十年,身子是越来越弱。在凡间我是公主的身份木兰花的心,在冥宫是花木兰的心小媳妇的身子……   我从酒窖中出来时,感觉头发已经结冰了……   我抱着酒到冥宫前喝了起来,迷迷糊糊中我身边坐了一个紫发少年,他夺过我的酒说:“你还要这样窝囊到何时?少渊你还救不救了?”   我回头问他:“少渊是谁?”   紫发少年伸手理了理我的发,看着我的眼睛,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宠溺:“若你清醒过来,可会恨此时的自己?”   我一惊,惊得结了舌,笨拙道:“我、没醉,这点酒醉醉不了我。”   紫发少年轻轻一笑,语气全是不可置信,“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是个凡人吧?”   我听罢大笑,反问他:“我不是凡人难不成我还是神仙?”   紫发少年似是自嘲一笑,叹道:“也是,锁情咒下即便是你也会忘记自己是谁。”   我嘴角勾起浅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喝醉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凡人。”   紫发少年沉默,在我脖子上戴了一串项链后道:“也许它会让你清醒过来。”   03 梦蝶   我是凡人时听过周公梦蝶的故事,周公分不清自己是人梦蝶还是蝶梦到人,所谓当局者迷,我初听闻时只觉得好笑,如今我却笑不出来。   那时我尚且是凡间一小国的公主,遇见凌魄是我出嫁那一日。   那一日我在路上遇刺了,第一次遇刺我有些惊慌。还记得那是一条山路还有些颠簸,我本在喜轿里觉得晕晕乎乎地很不舒服,突然一阵撞击我倒是清醒了。   我悄悄从轿子后头溜了出去,远远蹲在一边看着。我虽蹲得远,可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凌魄,一袭墨发隐在林间,手里一柄很长的剑,发现我蹲在地上嗑瓜子的时候,他嘴角还划过一阵轻笑。   也许是热闹看够了,他风度翩翩地走了出来,快速地将所有人打晕了。   我走近向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少侠相救。”   凌魄怀中抱着剑,一双深潭似的眸子瞧着我,嘴角勾起道:“你要成婚了?”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一袭鲜红的嫁衣点了点头,并且正正经经地告诉凌魄:“少侠今日救我一命,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   我当时也就是客气客气,一般的少侠都是不愿夺人所爱的,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他要拒绝我的。可我没想到我遇到的是下凡来感受人间芳菲四月天的鬼君嫡子。   凌魄只是薄唇一勾,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回了一句:“那也好。”   那也好?   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想咬舌自尽,我听见自己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少侠,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们在市集的一件小屋住下,从此我同凌魄过上了我做饭他喝酒,我端茶他喝水的日子,我才不会告诉他其实我看到他烧了我的嫁衣。   直到一日我正洗着衣服,一个白发少年从天而降。   紧接着凌魄从天而降,他并不像往日看到的那样,周身隐隐泛着紫光,过了许久他周身的紫光才散去。   白发少年开口:“凌魄,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我长那么大也没见过什么神仙妖怪的,那白发少年一开口,我就晕了过去。想想当时的我真是少见多怪。   我醒来时已经身在冥宫。   鬼君大怒,“胡闹,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我满心惶恐地跪在冥宫大殿上凌魄紧紧握着我的手,当时我只恨自己不过是个凡人。我身体一直在发抖,大殿上地面的玄冰石寒气逼人,我只能咬着牙低头坚持。   凌魄将我横身抱起,鬼君斥他不孝他只回了一句:“啊锦乃凡人之身,儿臣愿代受刑罚。”   却不想鬼君真的重重罚了他,他回来时步子踉跄,身上的战袍破了许许多多口子,我忙去扶他,他只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啊锦,你不要走。   我以为这便是我的一生,凌魄是我的良人,陪伴我生老病死,在我死后他替我看尽这世界万千繁华。   可我哪里是什么凡人,我哪有什么生老病死,这一切不过是锁情咒下的一场空,是神女锦芙做的一场梦。   如今已是梦醒时分。   04 梦醒   成珏闲闲笑着,“你可算回来了,也不枉我辛苦去集少渊的魂魄。”   这项链中竟是少渊的魂魄!我将酒重新抢了回来猛然灌了一大口,问成珏:“少渊可还好?”   成珏摇头,“历代的战神哪有谁有好结果,少渊的沉睡倒也是好事,你不必伤心。”   “我有话要问凌魄,”我将酒坛丢到地上,步子踉跄着往冥宫走,“你先回落仟乡。”   我与凌魄十年夫妻,他待我如何我有心有眼我不糊涂,可我如今只想问一句话。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他房前的石桥下他似有所察觉,出声唤我:“啊锦,可是你?”   桥下是极美的月色,桥上微风轻轻拂过,我每走一步都感觉在颤抖,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桥的那头时我竟一时认不出他。   他究竟是凡人啊锦的夫君凌魄,还是鬼君嫡子。   他不紧不慢地走上石桥至我面前停下,身后的莲忆剑隐隐泛着紫光,墨黑的眸子中有一个我。   他道:“你醒了?”   我沧然一笑,全是苦涩,“是你对我下的锁情咒?”   他淡然地看着我,似乎早知我有此一问又好似并没听懂我在说些什么,长久地看着我,最后轻轻点了头。   他伸手来牵我,我使力躲开,“让我冷静一下。”   我懵懂地爬上飞云回了落仟乡,乡前那一颗槐树还是长得那么好,我一把扑倒在槐树下乘凉的父君怀里。   我鼻子一酸,见到父君口中只有一句话:“女儿不孝。”   父君吹着胡子,瞪着眼道:“当初寻死觅活的,现在知道不孝了?”   我房中的摆设还是万年前的样子,甚至是香炉里依旧燃着我喜欢凤涎香。   那时他说,等我回来。   那时我笑,你放心去。   成珏在一旁悠闲地摇着扇子,似知道我心中所想,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透过镜子看着我,“要不要去见一见少渊?”   我心中一抽,还是点了头。   所谓近乡情怯便是如此,越靠近他越发觉得腿脚发软走不动路。我脖子上的项链隐隐泛着光,那是他魂魄的亮度。   最终见到他时却发现少渊他沉睡得分外安详,我取下项链放在他胸口,一时五味杂陈。   少渊,好久不见。   半月后,白祗元君拿着两壶好酒来我落仟乡做客。他见着我眯眼道:“你可算回来了。”   是啊,沧海十年,我锦芙总算回了落仟乡。   白祗元君呵呵笑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堪堪笑着,父君已经将一张八仙桌搬了出来,道:“你来正好,我落仟乡打麻将时常三缺一。”   我不知何时开始神界也开始流行凡人的玩意,我正挽起袖子打算好好打几圈,父君道:“锦芙啊,明日北斗值君生日,你替我将贺礼送去。”   我不解:“不是说三缺一?”   成珏答:“你一万年没回来不知道,阿爹在西海捡回来的锦鲤早已成精,如今已经会打麻将了。”   我只能去跑腿。   05 陌路   我自北斗值君仙府回来的那天,阳光不慌不忙不偏不倚地一点都没照到落仟乡,我在乡口那颗槐树下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凌魄,他身后依旧是淡淡紫光的莲忆剑。   他飞身拦住我,“啊锦。”   我冷冷一笑,道:“若你愿意,唤我一声锦芙神女更好些。”   凌魄静默半响,沉声道:“啊锦,你可不可以对我公平一点?”   公平?他这话可如何说起。   我不语。他续道:“我们三人一同拜在弘文馆门下,你总说鬼界多是旁门左道,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同少渊二人。我一直清醒地看着你一点点爱上少渊,只因为我是鬼君之子而他是神将之后?   啊锦,事到如今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公平一点。”   凌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却受到了惊吓。   七万年的沧海桑田,我从未想过除了少渊我还招惹过什么桃花,却没想到确是凌魄这一朵,实在是造孽。   “我家小妮子的确是笨了些,倒是承蒙凌魄君不嫌弃。”   我回头一看正是手中一把折扇的成珏,我眉间微皱,冷冷一笑道:“我天资纵然不好,也学不来他的旁门左道。”   白祗元君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学着成珏的语气道:“丫头,你怪他用锁情咒,可你曾想过若没有这锁情咒你如今是什么景况?以你的性子只怕还在少渊往生的执念里出不来。”   我心中一沉,咬着牙道:“你们不必再说,我锦芙身为神女总要有些骨气。哪怕是我伤心至死也好,也轮不到他鬼族的人来指手画脚。”   凌魄身后背着的莲忆剑光芒一瞬闪过,他冷冷瞧着我,“原来这一万年费心救你竟是指手画脚?”   我拾出决绝的神色道:“你走罢,永远别再来落仟乡。”   之后几个月白祗元君依旧在我家白吃白喝搓着麻将,这日成珏养的一只火凤鸟出走了他去寻了,阿爹便将我拉到了麻将桌上。   我刚上桌摸到牌,阿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锦芙啊,要不要阿爹出面为你说一门婚事?”   我动作一滞,立马推辞:“不必不必,女儿以为随缘。”   “非也,”阿爹叹道:“你性子烈,没有阿爹出面只怕很难办。”   白祗元君在一旁补刀:“锦芙也有她的过人之处,比如上南州找上古神兽打架什么的。”   我提醒:“阿爹莫要忘记,女儿已经嫁过人了。”   白祗元君继续补刀:“听闻你那位魔族的夫君不日将迎娶拓城城主的女儿。”   我手里的牌用力一推,“我赢了,快给钱。”   白祗元君仔细看了看我的牌,摸了摸鼻子道:“所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06 夕落花   凌魄果然再未踏足过落仟乡,他也的确要娶迷素。我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一时意气,可迷素与他二人倒也担得起郎才女貌四字。   锦鲤沅珠常常跟着我,听闻凌魄要娶妻她问我:“神女,魔族的男子都是这样薄情么?”   我摇头,告诉她:“凌魄怕冷,需要有人替他暖床。   药元星君拎着钱袋走来,最近我父君手气不好总有友仙拉伙来找他搓麻将,他在我身旁停下:“锦芙丫头你这是病得不轻啊。”   我实在惭愧决定出走散散心,却在落仟乡前偶遇了我哥成珏。   成珏一双细长的眼打量着我,道:“哟,听闻旧情人要成亲,想去讨杯喜酒喝?”   我四海八荒唯一的哥哥实在忒不贴心。   只听成珏啧啧叹道:“你当年自己送到神兽嘴里去三魂七魄散的不成章法,凌魄花了一万年将你救了回来,你去道贺也是应该。”   我认认真真问成珏:“你是否觉得我不该怪罪他。”   成珏摇头,“他只怕早已经习惯了,你与他与少渊一同相识,可你万事总先想着怪他,连你背不下书被先生罚也是怪他。”   我怔了怔,因他是鬼君之子我自然事事怪他。却不想我竟表现得这样明显。   成珏续道:“你总是怪罪凌魄失手杀了凌魄,你可知道夸奎一族最善蛊惑之术连少渊都着了他的道,你就没想过凌魄那一剑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他杀了凌魄。”   “我声音颤了好几颤,“如此说来,是我……”   成珏淡淡一笑,摇着扇子道:“如此说来,凌魄的确杀了少渊,对你下了锁情咒,也的确要娶迷素为妻。”   我不太明白成珏的意思,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成珏却笑了笑,手中拎着他的火凤鸟进了落仟乡。   我思来想去,去了弘文馆看望我的恩师文曲星君。   我熟门熟路地拐进了文曲老头的房间,他正在对着一副河图看得兴起,我大声喊他:“老头,我来了。”   文曲老头抬头,不耐烦道:“丫头我这里不问姻缘,你们都来了也没用。”   我不解:“谁也来了?”   文曲老头罢罢手道:“还不是凌魄那小子,我打发他去后山劈柴了,刚好你来做饭吧。”   我哭笑不得,“老头,你让人家未来的鬼君替你劈柴,也不怕他来日率鬼兵踏平你弘文馆?”   文曲老头捏着胡子盛气凌人,“他敢?”   我有些敬佩文曲老头,敬佩之余我溜身去了后山。文曲老头在身后喊我:“好好说话别打起来,记得回来做饭。”   只怕文曲老头有些误会,我并不是去后山寻凌魄,而是寻一朵花。   少渊曾向花神讨过一株夕落花。花神曾说,夕落花败之时便是我与少渊夫妻情尽之时。我将它种在后山的一处断崖上,如今也不知花开得如何。   我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一处断崖,可哪里还有夕落花的影子。   那是花神亲增的仙花,怎么会这样了无痕迹地消失。若要解释我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凌魄。   我飞身去找凌魄,一柄风华绝代的莲忆剑此时却被他当做了柴刀,我见到他开门见山问:“夕落花,在哪里?”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并不惊讶于我的出现,只是闲闲笑道:“你怎么还是什么都信?夕落花开遍了冥宫,你何时在意过?”   我只觉荒唐,“你说什么?”   凌魄道:“那时你被文曲星君训了,心中不快,少渊为了哄你才编的瞎话。”   我不信。   “当年,你与少渊总在这后山一起舞剑。”   凌魄竟然能这样平静地提起少渊,他眉宇间神色淡然平常,似乎这不过是句普通的回忆,那不过是位寻常的故人。   我冷冷看着他,一字字提醒他:“不准你提少渊。”   他眼中依旧平和,并没因我这话生出什么波澜,我觉得没趣便抬步走了。经过他身边时他伸手拉住我,我一怔他也一怔,他放开手道:“总是习惯了要抓住你。”   不料他竟这样说,我心口一窒,狠心道:“梦一场罢了。”   我寻遍了后山也不见夕落花的影子,可我还是不信我满心虔诚地种下的花不过是少渊的一句戏言。   07 白美   文曲老头来开解我,他说:“丫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样死脑筋,不过是一株花何苦这样钻牛角尖?”   我沉着脸不说话。   文曲老头叹着气走了,凌魄后脚跟了进来,怀中抱着他的莲忆剑。我抬头细细打量着他,他一双墨黑的眸子沉静如水,静静地望着我。   我们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窗外那一颗树上的鸟儿已经生了好几窝崽,我开口说:“怎么?”   他摇头,转身走了。   他转身那一刻我只觉得脸上一湿,我伸手去摸时心里全是难过,我怎么流泪了。   翻过弘文馆的后山,祁连山脚下住了一只老鼠精,听说他无所不知我打算去找他。   找老鼠洞费了我好些时候,摸着黑进去之后才觉得其别有洞天,这老鼠精也是个会享受的。   我正往一条两条边满是青苔的路往里走,一位一身白衣飘飘的男子落在我面前,“你可是来找我的?”   我定睛去看他,听闻这洞里的老鼠精长相柔媚,看他媚眼如丝明眸皓齿,定是不错了。   我点头,“是。”   白衣飘飘一挥手,我与他中间多了桌椅,他坐下问我:“想问什么?”   我垂下眼睫,苦苦一笑:“听说阁下无所不知,你倒说说我会问什么?”   白衣飘飘倒也不恼,回忆道:“女子来找我,多半是为了一个情字。”   “这情字可有解?”我立即问道。凡人总问情为何物,可我已做了几万年神仙却也没悟出什么箴言。   白衣飘飘摇头,茫然地看着我:“锦芙神女,你可知我为何屈居在这洞穴之中?你若问我其他,我定能帮你,可我自己也是为情所困我如何帮你?”   我一时无言,与白衣飘飘二人相见恨晚同病相怜。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不是号称无所不知?”   “唯独一个情字,我无话可说。”白衣飘飘双手托着脑袋,感慨道。   我正打算放弃,他拿出一瓶水来,“情字无解,可你喝了它便不用解了。”   我皱眉,“这是什么”   白衣飘飘郑重其事地解释:“直接地理解一下,这是可以让你记忆产生错乱的灵药,一旦记忆错乱,多半便不必再为情所困了。”   “若真有奇效,你自己为何不喝?”我笑容可掬地问他。   白衣飘飘笑得很是羞涩,略略有些尴尬道:“这个嘛,我前日才完成炼制,连名字还未取,无人试过不知药效如何。”   我心中一跳,“我试?”   白衣飘飘眼神中满是鼓励与雀跃,“神女姐姐,你试试罢。”   我无奈一笑,也好免得我去地府问孟婆讨孟婆汤了,我拿起瓶子正打算喝,手却莫名一颤瓶子掉在地上,碎了。   我回头一看,是凌魄。   他眼神凛凛地瞧着白衣飘飘,莲忆剑紫光大盛,他怒道:“白美,胡闹什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凌魄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理白衣飘飘在身后艰难地唤着凌魄君,他将我带回了弘文馆。   凌魄手中抱着剑,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将我丢到房里后薄唇轻启:“在弘文馆不方便,下次见我时你用剑吧。”   我来不及伸手拉住他,他便闪身走了。   文曲老头拐了进来,给我递上一杯水:“也不知凌魄与你是何孽缘,真不知他为何苦心把你救回,也该让你在白美那洞里吃点苦头。”   我一惊:“什么意思?”   文曲老头解释:“你可知白美那洞里尽是玄机,你在那里多呆一刻便多一份危险,若你吃了喝了他的东西,只怕是即便有十个凌魄也救不回一个你。”   我闭上眼心中迷迷糊糊地想,原来是凌魄以为我一心求死,所以才想让我下次见他时杀了解恨。   可我不过是想逃避,只要我一日是神女锦芙,我与凌魄便隔了一个如今沉睡在我落仟乡的战神少渊。   08 少渊   我在文曲老头的弘文馆避了十几日,终于回了落仟乡。   我回去时,落仟乡阳光满溢远远望去一片波光粼粼,我心中倍感亲切。我落下地面时,被正在晒被子的沅珠告知,今日西王母在九重天办宴父君与哥哥一同喝酒去了。   我心中有些凉,这落仟乡是否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   经过这些天我已经想得非常明白,我要去冥宫。我堂堂正正的神女,决不能被一个情字折磨了。   于是我带着沅珠就杀到了冥宫。   冥宫一片红晃晃地十分恍人眼,我站在远处的云头上,沅珠指着前方问我:“神女,这不是凌魄君?”   我张眼看去,冥宫一片红晃晃中站了个一身紫衣的凌魄,他身边是迷素。见他们二人如此郎情妾意的模样我很想棒打鸳鸯。   于是我将怀里用来一颗指路的珠子丢了下去,理应正正好砸在迷素头上,却没想到凌魄一个转身替他挨了一下。   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样护着迷素,沅珠在一旁大惊小怪:“没想到凌魄君对他的妻子竟然这样爱护。”   沅珠这话我听得不大舒服,却也无话反驳,于是我气闷地将她带回了落仟乡。才不管身后的迷素如何柔柔弱弱地倚在凌魄怀里。   回落仟乡的第二日,成珏来找我问:“听说你去了冥宫,又折了回来?”   我抬眼瞪他。   他摇着扇子微笑,慢悠悠道:“撞见了旧情人的新欢?”   我忍无可忍,“少渊给我的夕落花不过是哄着我玩的,凌魄以为我因少渊伤心因心中恨他才去找了祁连山下的老鼠精求死,他让我下次见面时杀了他。”   成珏脸上依旧一片淡然,拿出一个折子递给我道:“这是冥宫的喜帖,我好不容易弄到手原想去大吃一顿的,如今给了你吧。”   我泪眼盈盈:“你倒是好心,再撒一把盐。”   成珏闲闲笑着:“好说,好说。”   我盯着那喜帖折子看了好几日,还是决定再走一趟冥宫,好歹凌魄是我曾经的夫君,这一次我没有带上沅珠。   我堪堪落在冥宫的石桥上时,凌魄正倚在桥上擦他的宝剑,我骇了一跳叫道:“凌魄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动手动脚的,我是来贺你大喜的。”   “哦?”凌魄玩味一笑,“那倒是要多谢你了,却不知我父君娶妾,我何喜之有?”   我顺了顺他的话,他的意思是迷素没嫁给他倒成了鬼君的妾,我讶异道:“你是说迷素成了你二娘?”   凌魄风华绝代地点了点头,我心中一动。他虽是鬼君之子,但并非心术不正之流,且气度好有礼貌,上天的确不该错付他。   我侧首一笑,正想感叹两句我与他的久别重逢,一道急促的嗓音插了进来——   “锦芙,快随我回落仟乡。”   我回头眉头微皱,成珏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平白拣出一副凛然庄重的模样我有些不惯。   成珏拉起我的手,急急道:“少渊他醒了。”   凌魄手中的莲忆剑瞬然落地!我心中猛地一惊,顿时紧张得无所适从,慌慌张张地随成珏回了落仟乡。   09   少渊的确醒了,兜兜转转原来我与凌魄还是绕不过一个少渊。即便最终他没有娶迷素,我与他终究是缘分浅了些。   白祗元君喝着酒道:“寻常总是情字一生,唯有你,情字十年。”   (完) ☆、第六幕、   三生桃花太造孽   01   我醒来时小天孙赤羽正坐在我床前抹眼泪。   我出声询问:“怎么哭了?”   赤羽见我醒来立刻撩起袖子把眼泪擦干,告诉我:“司命星君告诉我,阿娘是凡人。”   我点头。   赤羽开始抽泣,好不委屈道:“凡人会死,赤羽不要阿娘死。”   赤羽的声音一抽一抽地,连带我的心里也是一抽一抽地,我只能安慰他:“赤羽,凡人有生死轮回,再过十八年阿娘又是一个青春美丽的女子,这样不好吗?“   赤羽停下抽泣,跳上床来紧紧抱住我,“阿娘不准死。“   没错我就是他那凡人阿娘,十年前一不小心就怀了少珏的孩子,却不想他竟是九重天上的太子少珏。   他是神,他全家都是神,就连我儿子赤羽也是妥妥的神胎,只有我生完孩子还是肉体凡身,依旧是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对此我的内心也几乎是崩溃的。   赤羽今年不过七岁,抱在手里时还只是个紧巴巴的团子,我与他父君都心疼他不愿他过早地受那别离之苦,从不与他提起这些。   赤羽的哭声越来越大,我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继续安慰她:“你想啊,你日日在九重天多么无聊,阿娘每次转世投胎都是全新的人生,你该为阿娘高兴啊。“   赤羽继续抽泣,他哭得累了索性整个人贴在我身上……继续哭。   “你就这么教儿子?”少珏将赤羽从我身上拎起,挑眉看着我,“还是你真的这么想,全新的人生?”   我笑笑,连连罢手道:“哪能啊,这不是咱儿子哭了嘛。”   少珏在时,哄儿子这种事我向来插不了手,于是我拉了拉被子打算继续睡。   赤羽趴在少珏肩膀上,迷迷糊糊道:“父君一定要把阿娘留在芙蕖宫,阿娘跑了也要抓回来。”   少珏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含笑道:“好。”   我睡不着了。   这父子俩仗着自己是神仙这样欺负我,我不服。   赤羽圈着少珏的脖子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继续不服,凭什么哄儿子也是他做的比较好,神仙难道在这种方面也会比较有优势吗!   少珏将赤羽放到床上,坐在床的另一边黑着脸道:“你何苦跟他说这些。”   我心中一忿,他竟以为是我说的,即便我往日总是不正经,但我也不会这般糊涂去拿我宝贝儿子的小心脏来□□。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解释道:“并不是我说的。”   他眉心皱紧,仔仔细细瞧了我许久脸色才舒缓下来,“三生,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我尚未问出口,他已经欺近我,“三生,你走了赤羽会很孤独。”   我眼皮一跳,“所以呢?”   少珏的轻笑停在我的嘴角,“咱们给赤羽添个妹妹吧。”   我立刻将脑袋往后移了两寸,“添妹妹这样的事要天时地利人和最要紧是赤羽也得同意。”   开玩笑。我一个凡人养个仙胎得要三年,三年!这样的事总该让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考虑清楚了才好。   少珏定睛看着我,闲闲笑着,手上的动作已经开始。注意到我和他中间还隔了个赤羽,他袖子一甩便将其甩出了门,我已经能感受到赤羽醒时来发现他又一次睡在书房的心情了。   只是太子殿下,大白天的做这种运动真的好吗。   02   我与少珏相识是在十年前。   那时我尚且是凡间一小国的公主,虽然我父皇国库常年空虚,可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我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直到我十六岁那年,父皇十分婉转地提醒我,我要嫁给邻国的皇子。我想想这邻国还是很有钱的,我就很讲义气地答应了。   出嫁那一天,我在路上遇刺了!当时我已经当了十六年公主都没有遇刺过,因此第一次遇刺我有些惊慌。还记得那是一条山路还有些颠簸,我本在喜轿里觉得晕晕乎乎地很不舒服,突然一阵撞击我倒是清醒了。   也不记得到底护卫与刺客打了多久,总之也没有人管我,我悄悄从轿子后头溜了出去,远远蹲在一边看着。父皇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忧患意识,我的轿子后头还有个门就是很好的例子,防的就是我遇刺。   我虽蹲得远,可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少珏,一袭墨发隐在林间,手里一柄很长的剑,发现我蹲在地上嗑瓜子的时候,他嘴角还划过一阵轻笑。   也许是热闹看够了,他风度翩翩地走了出来,快速地将所有人打晕了。   我站起身察看了一番,向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少侠相救。”   少珏怀中抱着剑,一双深潭似的眸子瞧着我,嘴角勾起道:“你要成婚了?”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一袭鲜红的嫁衣,点了点头。   细细想来他当时的眼神很像是……我被捉奸在床他试图将我□□至死。可恨我当时太年轻,还没有修成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事,我当时真真是被少珏那张脸迷得乱了心,我怎么就没看出他才是真正的人面兽心呢。   当时还很傻很天真的我,正正经经地告诉少珏:“少侠今日救我一命,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   我当时也就是客气客气,一般的少侠都是不愿被红尘□□所困扰的,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他要拒绝我的。可我没想到我遇到的是在九重天当神仙当腻了,下凡来感受人间芳菲四月天的天界太子。   少珏只是薄唇一勾,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回了一句:“那也好。”   那也好?   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想咬舌自尽,所以说人呐,能担多少责任就说多少大话。我听见自己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少侠,你不是认真的吧?”   少珏并没有回答我,反而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了市集。他在一家成衣店门前停下,我这一身嫁衣倒的确太引人注目,很不符合他少侠的身份设定。   少珏一进门就丢了一袋银子,于是掌柜的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我试了很多衣服,少珏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一件白色的云水裙,他终于点了头。   我们在市集的一件小屋住下,从此我同少珏过上了我做饭他喝酒,我端茶他喝水的日子,我才不会告诉他其实我看到他烧了我的嫁衣。   直到一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决定要给他一个惊喜,可没想到我的惊喜没送出去,倒是我自己迎来了一个惊吓。   我正洗着衣服,一个白发少年从天而降。   紧接着少珏从天而降,他并不像往日看到的那样,周身隐隐泛着紫光,过了许久他周身的紫光才散去。   白发少年开口:“殿下,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我长那么大也没见过什么神仙妖怪的,那白发少年一开口,我就晕了过去。想想当时的我真是少见多怪。   我醒来时已经身在九重天。   03   “阿娘阿娘”赤羽急急敲着房门,口中焦急喊着,“阿娘我怎么又睡在书房了,赤羽不要睡书房。”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少珏将我护在怀里,我挣扎着起身去开门。少珏拉住我的手,道:“别去了。”   我惊疑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提醒道:“门外是赤羽。“   少珏坐起身子,使劲将我按了回去,“你身子不好,我去。“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心睡去,也许是我的身子不大适合在九重天生活,我自怀赤羽时落下的嗜睡的毛病,即便赤羽出生七年也没有好转。   他们父子俩在我床边吵吵闹闹,却也没有惊动我睡觉的心思,少珏在时我总是分外安心。   即便是那时我满心惶恐地跪在凌霄殿上,少珏握着我的手我便是安心的。天君斥他不孝,他只回了一句:三生怀有身孕,儿臣愿代受天雷刑罚。   却不想天君真的罚了他九十九道天雷,他回来时步子踉跄,身上的战袍破了许许多多口子,我忙去扶他,他只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三生,你不要走。   我三生何德何能,九重天上的太子少珏愿意待我至此。那一刻我便知道,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弃我,我便绝不负他。   近来听说神魔之间最近有一场战争,天君存了心思要少珏去历练,我心中有些担心。即便是凡间的战争也是刀剑无眼,更何况如今是神魔大战,我不敢想。   听说少珏凭手中一把莲忆剑也是有名的战神,可上了战场到底是变数多。   第二日我端了壶茶去他书房,他正一丝不苟地批着折子。我在一旁捡了个位置坐下,心中斟酌着怎么劝少珏在必要的时刻当一回逃兵,怎么说他才会在这件事上听我的呢。   想了半天我发现,即便是我那三脚猫的招数我也是不愿意在战场上当逃兵的,于是我转而告诉他:“少珏你既然上了战场那定要记得杀敌时不可手软。”   少珏手中的笔顿了顿,徐声问我:“你不是来劝我当逃兵的?”   我嘴角抽了抽,答:“……不是。”   少珏放下笔慢悠悠地拿起了一壶茶,慢悠悠地看着我,感慨道:“这样子劝将上战场的夫君,天上地下你只怕是独一人。”   我大方地笑笑,“天上地下我也只认你一个夫君。”   少珏墨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声音断了断,“你、方才说什么?”   我知道以少珏的修为他定然听明白了我的话,不过他想再听一遍我便再说一遍好了,我清了清嗓子,“我说三生只认少珏一个夫君。”   少珏手中的朱笔滑落,我往常总赞他颜好身手好家世好他往往不为所动,今日却格外激动。我正晃神间,他已将我拥在怀里。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照了进来,暖暖的,连带着我同少珏的心里也是暖暖的。有时想想,我定是将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这里,否则我怎会遇到一个少珏。   少珏出征的那一日我同赤羽双双站在南天门送他,他一身银白色战袍,手中的莲忆剑隐隐泛着紫光。我那是才知道我与他的不同,才知道他天界太子之尊是怎样的高高在上,睥睨万物。   他身上有着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的亮度。   04   少珏在战场上的一日,赤羽屁颠屁颠地跑来我房里,口中叫着:“阿娘,阿娘……”   我温柔笑着,甚和蔼道:“赤羽,什么事这么高兴?”   赤羽将手中的药瓶伸到的嘴边,乖巧道:“赤羽听说凡人吃了仙丹会长生不老,阿娘快吃。”   我心中动容,全没想到司命一句我是凡人如何如何的话,他竟这样放在心里,我很是感动。   这时药元星君气鼓鼓地闯了进来,“赤羽小娃娃快将你手中的药丹还给我。”   赤羽立刻死死抱紧药瓶,哀哀乞求:“星君就将这仙丹给我阿娘吃吧,否则我阿娘会死的。”   药元星君在一旁气得跳起来,“小祖宗,你阿娘哪里用得着这个呀,再说这药是也不是这么用的!”   赤羽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把药瓶丢给了星君,红着眼道:“难道我赤羽的命数里与阿娘的缘分就这样浅吗?“   我噗嗤笑了出来,“阿娘好好地在这里,以后也会在这,你放心。“   赤羽听完觉得很是安慰,便扑蹬扑蹬地又跑出去了。   药元星君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样骗赤羽小娃娃也不好吧。“   我一怔,欲哭无泪。   九重天上地界高,想要如在凡间那样赏一回月还得低着头,实在不美。这天夜里我在芙蕖宫前的石桥上低头赏了一会月便决定回房去睡了。   我恰恰转身,听得身后有人唤我:“三生。”   桥下是极美的月色,桥上微风轻轻拂过,撩绕着只属于他的味道。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桥的那头时我看得呆了,良久才出声:“少珏,你回来了。”   他不紧不慢地走上石桥,莲忆剑在他身后悠悠泛着紫光,他踱步至我面前停下,墨黑的眸子中有一个我。   他怕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嘴角还带着血渍,我问他:“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少珏长臂轻轻地一楼,将我拥在怀里,“我很好,你放心。”   我伸手去描他的眉眼,他也不知在战场上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脸色这样难看,我心中很是心疼。   他低头吻了下我的额头,恋恋不舍地望着我,“我只是来看你一眼,确定你还在我就要走了。“   我一惊,手臂缠上他的脖子,踮脚吻他的唇。   他一笑,语气倦倦,“你这样要我怎么离开?“   少珏走后,我坐在南天门前喝酒。   迷迷糊糊中我身边坐了一个紫发少年,他夺过我的酒喝了起来,说:“三生,你还要这样窝囊到何时?凌魄你还救不救了?“   我回头问他:“凌魄是谁?“   紫发少年伸手理了理我的发,看着我的眼睛,语气中带了几分宠溺道:“若你清醒过来,可会恨此时的自己?“   我一惊,惊得结了舌,笨拙道:“我没醉,这点酒醉不了我。“   紫发少年轻轻一笑,语气全是不可置信,“三生,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是个凡人吧?”   我听罢大笑,反问他:“我不是凡人难不成我还是神仙?”   紫发少年似是自嘲一笑,叹道:“也是,锁情咒下即便是你也会忘记自己是谁。”   我嘴角勾起浅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喝醉了,九重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凡人。”   紫发少年沉默,在我脖子上戴了一串项链后道:“也许它会让你清醒过来。”   05   我的确清醒了。   清醒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一万年前,西蛮蛟族发动了一场战乱,天君派出战神凌魄去应战。当时凌魄正忙着与怀祗帝君之女的婚事。可天君一道旨意下来,他也只能上战场。   怀祗帝君之女也是修为极高的神女,她面上嘱咐凌魄上了战场要多多杀敌不可让她丢脸,实际心中担心也悄悄跟在了凌魄大军之后。   她一直没有现身,知道最后一战,史家笔下称为龙蛟之战。那一战因凌魄中了埋伏,死伤惨重。蛟族之首夸奎一把战斧就要朝凌魄的脑袋砍下,她欲上前去相救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正是手执莲忆剑的太子少珏。   少珏施法护住她,沉声道:“我替你救他。”   她点头。下一瞬少珏已经以龙身与夸奎缠在一处,战事纷乱她看不清楚,心中只担心凌魄有没有脱身。好不容易看清了却只看到夸奎身子一闪,少珏的莲忆剑正对心脏刺中了凌魄。   那一刻的她早已忘了前方是荆棘的战场,她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住剑下的身体。眼泪混着他身上的血水,淋湿了他引以为傲的战袍。   那时候他说,等我回来。   那时候她说,你放心去。   这时的她,心中已经如一摊死水。她不知晕死过去多少次,可醒来怀里还是凌魄冰冷的尸体。她张口去问少珏:“为什么?你可知你手中的剑杀了谁?”   少珏也是面如死灰,口中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可是,要你的对不起有何用?即便你最终还是斩下了夸奎的脑袋又有何用?一战成名的是你,死的却是凌魄。   她抱着他的尸体回了落仟乡,只问了他父君一句话:“女儿不孝,想为夫君报仇。”   怀祗帝君眉心紧皱,看了看凌魄的尸体,痛心道:“死在莲忆剑下,这仇你想怎么报?”   她眼中毫无波澜,干干道:“女儿以一命赔他一命就是了。”   “你有那个心思,倒不如想想怎么救凌魄。”他身后响起弦华的声音,弦华摇着折扇上前查看凌魄的伤势,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气。   她万分紧张地盯着弦华,嗓子已经因哭得太久而干涩地不像样子,“凌魄他……还有救?”   弦华故作神秘地笑笑,“有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她此时早已顾不得其他,即便上天入地她也要救他,“你快说。”   弦华的笑凝在嘴角,“龙回草。”   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集父神毕生精力种植的龙回草?   弦华哗啦一声收起折扇继续道:“龙回草并非只是传说,在南州之巅,最南之南,有三只上古神兽看管,你不妨去试试运气,记得可别丢了性命。”   她将凌魄的躯壳交给弦华,告别父君决定只身前往。   怀祗帝君心中担忧,于是将她捆了起来打算关个十年八年,弦华却悄悄将她放了。怀祗帝君知道后,气得一蹦三尺高。   弦华却气定神闲道:“她如今这满腔的怒气,若不让她发泄了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少珏真死在她的剑下,她的命也保不了。此去南州,那人自然会护着她,父君不必担心。“   怀祗帝君听了这番歪理,气得吹着胡子走了。   06   南州之巅。   七天七夜的连续斗法,她早已筋疲力尽,辛苦之余她忽然笑了,“或许天意如此,你我夫妻共赴黄泉也是很好。“   说着她飞身往神兽飞去,义无反顾。   她身后的淡淡紫光,此刻开始越来越盛……   说来讽刺,那义无反顾的神女正是此刻无知的我,而我在南天门前遇到的紫发少年正是我哥哥弦华,而弦华给我戴上的项链之中正是凌魄散落的魂魄。   弦华闲闲笑着,“你可算回来了,也不枉我辛苦去集凌魄的魂魄。“   是的我回来了,我并非凡人三生,我是怀祗帝君之女神女三生。   可即便是神女三生,也想不到少珏竟会对我用锁情咒。   锁情咒以梦锁情,梦中一世,前尘往事都会被忘得一干二净。旁门左道。   锁情咒最旁门左道之处便是它无破解之法,施咒之人创的是一个梦境,需要咒中之人自己醒来,才算破解。我不敢想,若没有弦华替我戴上项链,我还要这样糊里糊涂多少年。   我跌跌撞撞地爬上飞云,与弦华一同回了落仟乡。落仟乡前那一颗槐树还是长得那么好,我一把扑倒在槐树下乘凉的父君怀里。   我鼻子一酸,见到父君口中只有一句话:“女儿不孝。“   父君吹着胡子,瞪着眼道:“当初寻死觅活的,现在知道不孝了?“   我哭哭笑笑,跺脚撒娇:“父君!“   我房中的摆设还是一万年前的样子,甚至是香炉里依旧燃着我喜欢凤涎香。弦华在一旁悠闲地摇着扇子,提醒我:“快把身上这衣服换了,太不符合我落仟乡的风格了。”   我一阵苦笑,随手拿起一件我往日的衣服换上,坐到镜子前,心中难免唏嘘。镜中我的容貌渐渐变化,虽然差别不大,我却还是喜欢我原本的样子而不是锁情咒中我的样子。   只因那是凌魄熟悉的样子,那是爱着凌魄的样子。   弦华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透过镜子看着我,“要不要去见一见凌魄?“   我心中一痛,却还是点了头。   弦华带我进了一个山洞,所谓近乡情怯便是我这个样子,越往里越觉得腿脚发软走不动路。终于到了他身边,我却发现凌魄他沉睡得分外安详,我脖子上的项链隐隐泛着光,那是他魂魄的亮度。   我取下项链放在他胸口,一时五味杂陈。   原先心中那些恨,那些责怪,在见到凌魄安详的脸时全都不见了,心中千言万语,口中却只说说出一句:凌魄,我来了。   弦华在暗中离开,我低头靠着凌魄,手指抚过他心口莲忆剑留下的伤痕,眼泪又开始往下落。   凌魄,好久不见。   凌魄,真的好谢谢你还在这里。   凌魄,我爱你。   我不知在山洞里呆了多少日,出来时听说天君的好儿子又打了胜仗。我冷冷一笑,问弦华:“你说他可还记得他的莲忆剑下还死过一个战神凌魄?“   弦华并不理我,继续绘他的丹青。   一万年不见,弦华的定力越发好了,我等着他搭理我,久到我以为树上的鸟儿已经生了好几窝崽,他方才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如今,你有何打算?“   这下换我沉默了,我理了理思绪道:“如今这仇是报不了了,赤羽好歹是我儿子,我不能杀了他的父君。只是可怜他与娘亲的缘分浅。“   弦华却是一副看戏本子的态度,一点都不为他那四洪八荒唯一的妹妹我考虑,啧啧叹道:“难为你还记得梦中你同少珏生了个儿子。“   07   我同弦华无话可说,决定去找父君撒娇。我跺着脚眼中泪花扑闪扑闪地拉着父君的袖子诉说着我这一万年来有多么想念他,有多么想念落仟乡我温暖的家。   可父君老怀安慰地笑着问我:“我的乖乖女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九重天同你夫君团聚呀?“   我:……   我的一颗少女心,被伤害得忒厉害,决定不再同他们说话。   我正吃着饭。   弦华在我耳边道:“你可知当年你自己送到神兽嘴里去,是少珏拿到了龙回草救了你。即便有龙回草,你的三魂七魄散的不成章法,是少珏花了一万年将你救了回来。”   我摇头,笑笑说:“我不知道呀。”   我正午睡纳凉。   弦华在我耳边道:“你总是怪罪少珏失手杀了凌魄,你可知道夸奎一族最善蛊惑之术连凌魄都着了他的道,你就没想过少珏那一剑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他杀了凌魄。”   我闭着眼,不说话。   半月后,司命星君带着赤羽来了我落仟乡。   赤羽下了飞云便扑蹬扑蹬来我怀里,眨着眼睛说:“阿娘变得更漂亮了!赤羽好想阿娘呢,父君每天喝酒也不管赤羽了。“   我皱了皱眉,少珏那个杀千刀的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居然敢不理我儿子!   我心疼道:“没事赤羽,那你就在阿娘的落仟乡住下好了。“   赤羽掰着手指,很是为难低下了头。   司命在旁边念叨:“三生丫头你这性子怎么还是这么不讲理,何苦为难一个小娃娃?”   我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粲然一笑,“司命凭咱们两的交情,你倒说说我梦中的命格是不是你写的?”   英雄救美,司命最喜欢的招数,这样的文笔舍他其谁?   司命干笑两声,“我这命格写的原先是公主与皇子成亲之日双双遇刺身亡,少珏那小子突然出现那是变数,呵呵,是变数。”   我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陪着赤羽玩起了过家家。玩了半响,赤羽忽然眼睛一红,泪光闪闪地看着我道:”阿娘,去见见父君吧,他就在落仟乡外头。“   我一怔,正要拒绝弦华在一边朝赤羽招手,“来来来,你阿娘要是不去咱们就不理她了。”   赤羽没禁住诱惑,又朝着弦华扑蹬扑蹬跑去了。我这当娘的心哗啦哗啦地碎了……   我去牵了个纸鸢,对赤羽说:“赤羽跟娘亲一起去放纸鸢吧。”   赤羽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看着纸鸢,噘着嘴道:“可是弦华舅舅说了,男子汉要有立场。”   我皱眉,弦华怎么能这样教我的儿子。   “看,好多的纸鹤,是父君折的纸鹤!”赤羽眼神再一次亮了,“父君折的纸鹤会飞诶。”   我随手取下了一只,脑中突然想起凡人三生的一句戏言,“少珏你若是做错了事,只要让我看到你亲手折的纸鹤,我定会去见你。”   少珏总是爱枪我的风头,如今我想陪赤羽放纸鸢,他便折纸鹤放满了整个落仟乡。我笑眯眯地问赤羽:“阿娘同你父君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赤羽抬头看看飞过的纸鹤,又低头看看我手中的纸鸢,犹豫了许久,回头扑通一下钻进了弦华怀里。   弦华装模作样地摇着折扇,一双细长的眼望着我,极不厚道地问我:“打算何时去跟旧情人相见?”   身为我四洪八荒唯一的哥哥,弦华也忒不贴心了点。   08   三天后,阳光不慌不忙不偏不倚地一点都没照到落仟乡,我去见了少珏。有些事,总要来个了断。   少珏见着我身形滞了滞,黯哑道:“三生,是你?”   我冷冷一笑,道:“若不是我,还会是谁?少珏,你欠我与凌魄之间的是什么?”   少珏静默半响,沉吟道:“三生,你可不可以对我公平一点?”   公平?他这话可如何说起。   我不语。他续道:“我们三人一同拜在弘文馆门下,可因我是天君之子你总是远着我,你总对凌魄说君王家薄情不必与我混得太熟。那时的你使起小性子来谁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同凌魄二人。   后来你终于爱上了凌魄,你对我说让我快点当天君好给凌魄下一道旨意让他娶了你,可你不知道若我真成了天君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娶你。   三生,事到如今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公平一点。“   少珏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却受到了惊吓。   七万年的沧海桑田,我从未想过除了凌魄我还招惹过什么桃花,却没想到确是少珏这一朵,实在是造孽。   “你不必但心,我家小妮子早爱上你了。”   弦华语不惊人势不休,他此话一出我眉头紧皱,我虚心请教他:“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弦华慢悠悠摇着扇子,慢悠悠道:“你还真以为你对凌魄爱得深沉?那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没杀了少珏?别告诉我你忌惮他是天君他儿子。我是你亲哥我才不信呢。”   我无言以对,即便当时我气势汹汹地说要报仇,可心里却是一次都没想过我要杀了少珏。我捏了捏袖子虚张声势道:“那如今他对我下锁情咒,总是他的不对吧。”   司命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学着弦华的语气道:“你既然明白锁情咒是怎么回事,那你必定知晓在锁情咒无法控制任何人的感情。虽说那只不过是你的梦,可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半点都没有作假的。”   我心中全是说不清的情绪,我抬起眼去看少珏,他眸光熠熠将我望在眼里。我心中一乱。   司命见我不语,续道:“丫头,你怪他用锁情咒,可你曾想过若没有这锁情咒你如今是什么景况?以你的性子只怕还在凌魄往生的执念里出不来。”   我细细看着少珏,几月未见他消瘦了不少,眼睛有些泛红,眼窝深陷,竟比那日从战场上回来的他还要憔悴。我该死地居然开始心疼他。   我深以为弦华唤我醒来定是为了在此刻看我笑话。   我忽然蹲在地上开始哭了起来,吼着弦华道:“弦华你个杀千刀的,你为什么要唤醒我!”   如果我不醒,就那样糊里糊涂地爱着少珏,此时我倒也以为极好。   少珏走上前蹲了下来,动作生硬地抱住我,我一把扯过他的衣服道:“其实都怪你,连我哥那么笨的人都看出来我喜欢你了,你早点跟我告白不行吗?”   他嗓音低哑,“是我不好。“   我故意撇开脸。   他伸手来替我抹眼泪,苦涩低笑:“咱们回家,好吗?”   我点头。   那一瞬我的整个世界似乎变得混沌不清,只有他一人带着的光亮闯了进来。   (完) ☆、第七幕、   男神快来到碗里来   Chapter 1,她说,看到那个投出三分球的人了吗?那是我喜欢的人。   这是一场太久太久的眷恋,久到最后连林希自己也分不清是麻木还是习惯,他只知道徐仁熙这三个字在他的生命里已经被刻得太深太深。   从他第一次见到徐仁熙那一天,他就知道她并不是公主。   微卷的长发,一身素净的白裙,一个背在身前的双肩包,一双简单的板鞋。还有走路时不自觉加快的步伐,以及脸上极浅淡的笑容。虽然浅,但很迷人。   这就是全部,他看到的全部。林希看到的仁熙的全部。   但如果只是在人群中看到这样一眼,还不足以发生什么。他们也许还是会没有交集,或称为别人的丈夫或妻子,幸福地生活着。   但不知该不该称之为不幸,上天给了另外的安排。   这个步履匆匆的女孩,要参加的是林希的生日会。这一年她十九岁他二十岁,在一切都很容易发生的年纪,那时的他们太过容易就陷入了爱情。   林希身边的人都不感到奇怪,只是笑言林少在这个夏天遇到了他的完美爱情就抛弃了兄弟和酒吧。只是他们奇怪的是,这个在林少身边的女孩,怎么可以这么单纯却这么有趣。   只是在那个稚嫩的年纪,父母还不会输给孩子。   林希出生在怎样的家庭,徐仁熙又出生在怎样的家庭。   那时徐家的公司正在准备赴港上市,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好的让徐仁熙在林希身边消失的机会。林家怎么会放过。   可他们实在太勇敢太年轻太不顾一切,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爱情伤害到了别人的时候,才会那么惊慌失措。徐父只有一个女儿他心疼她,所以顶住了来自林氏的压力,想要保护女儿的爱情。可也有其他人她想保护自己的爱情并且选择了那样极端的方式。当他们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那个从高楼上坠落的美丽女孩,那一条突然陨殁的生命,他们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情。   林希无数次想过,那到底是不是单纯的意外,明明更危险的是他.......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父亲,可是想起父亲听说仁熙因为车祸流产时,那明明是悲伤的眼神。思及此,他都不敢再往下想。   大概有八个月,仁熙才算是恢复过来。可是她忘了他,忘得干干净净。这样也好,韩智贤的死,他们的孩子……都让他来承受就好。   仁熙,原来我们不该相爱。   那个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女孩,其实他隐约知道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的妻子。这是家族的安排,他虽然排斥,却也不希望韩智贤死去。可如今,她自杀,就因为他自以为是的爱情。   她记得仁熙醒过来那一天,问她的父亲:“爸爸,他是谁啊?”   听到这句话,他以为是因为仁熙终于绝望,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可是他错了,他的女孩是真的忘记了关于她的一切。   选择性遗忘,遗忘那些痛苦的回忆。   其实这样很好,仁熙。你原本就是个快乐坚强的女孩,但请你可以坚强少一点,快乐多一点。   你忘记爱我没关系,忘了爱过我也没有关系。下一次我在你身边出现的时候我会当做我们从没相爱过,从没相遇过。   再见到她时,是在G大,不知怎么就成了朋友,或许是因为他们真的很默契。   她说,看到那个投出三分球的人了吗?那是我喜欢的人。   林希的头突然仰了上去,阳光真是刺眼,过了一会他说:“你还知道三分球?帮我准备水和毛巾,我去找他练练。”   她满口答应,好啊。   是啊这样很好,趁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这样真好。   Chapter 2,他真的怕自己一时心软,最覆水难收便是感情。   仁熙的父亲找到林希的时候他很意外,了解对方的来意后他却无奈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道:“伯父,你要我做这件事无非是让我跟仁熙再也没机会罢了。”   “没错,是这样。但你会做的。“徐父也不绕圈子直接承认,因为他有信心,有信心林希会帮他这一次。找第三方恶意收购自己的公司,这样的事没有人愿意做。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五个月后,徐家的易锐正式成为林氏的子公司。并且这一并购案为业内津津乐道,因为林氏尽管用的是狙击式公开购买的方式,但每一次,都控制得几乎完美。   用这样的方式切断他跟仁熙之间所有的可能,其实林希连犹豫都不敢。因为他害怕,仁熙已经失去了太多,不可以再失去她的父亲。   看到仁熙孤注一掷地带着重病的父亲去到美国,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做的那些对不对,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地陪在她身边。   他找人尽可能地在美国帮助她,这个傻丫头还真以为美国到处都是贵人。仁熙走后那样伤心的人却不只他一个。   那个仁熙喜欢着的男生,不知怎地竟然找到了他。   “她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那男生抽着烟,眼神很憔悴,已经没有那么帅气。   “是吗?”林希并不想多说,“可那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吗?”   何照恰好看见这一幕,林希什么都不说,可他却知道最不好受的莫过于林希。他甚至暗暗想,或许徐仁熙离开这里会是件好事,毕竟如果她能离开程萧何,那么她和林希说不定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这是感情的事,却是最难说的事。   “想去美国就去,别后悔。”他上前拍拍林希的肩,只留下这句话。   可林希最终没有去美国,他不敢,他真的怕自己一时心软,最覆水难收便是感情。   “她还是会回来的,是吗?”   林希苦涩一笑,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欺欺人?   再次见到仁熙是G大的校庆晚会,可她......却又是程萧何的女伴。   兜兜转转四年,原来他们又在一起了。   他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何照曾提起过,“你不去去找她,可她却见了程萧何。   “徐仁熙,我们只是同校的关系吗?”他赌气问着,可看她的反应真不如不问。   她原来是恨着自己的,或许那不是恨,是责怪,是失望。   后来的一日,他贸贸然跑到她家门口等她,还好还好,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可是该怎么去见她,实在可笑,林希你什么时候懦弱成这样。   他终是上前敲了门,她开门磨磨蹭蹭的,一开门他就俯身抱住她,“那件事你错怪我了,仁熙。”   她显然是吃惊不小,身子有些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受不住。   林希说完便抽身离去,徐仁熙呆立在原地。   第二天,她去找他。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可他什么都不能讲,生意上的事总归是有些暧昧的。   第三天,她还是去找他。   年纪长了,性格却还是那么倔强。   直到第七天,她说:“哪怕是你骗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夜之间我家的公司倒闭,我妈改嫁,我爸重病。”   他静默看着她,“我不会骗你。”   她终于崩溃,坐在他身边哭了起来,“我送你去找程萧何,他是你男朋友,哭诉应该去找他。”   仁熙突然笑了,“好啊,那麻烦林总裁带我去兆祥公司找我男朋友。”   在车里她还是哭,林希有些恍惚,她以前从来都不这样的。曾经她说:“为什么要哭呢,我有你啊。”   那是在她孤身一人在另一座城市却又丢了钱包的时候,她也能在路边借到手机给他打电话。   可现在那样的她又去了哪里,林希突然有些烦躁,将车开到一处地下停车场,“在这哭吧,没人能看到。”   包括我。   对不起,并不想见到这样的你,因为心真的会疼。   她慢慢冷静下来,道:“我哭完了,也忘了。有些事就是这样伤心后就会忘你说奇不奇怪?”   林希极认真地望着她,“忘记......”有时候真羡慕这个女孩她懂得放弃懂得忘记,可他自己却总是不愿清醒。   或者说他一直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Chapter 3,何照顺着方向望去心中了然,笑道:“好啊你,有出息了敢跟踪你哥!”   林希送完徐仁熙,回到家却见一片狼狈。   “哥......你回来了?”林琦雨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林希心中有数,点头道:“又在家里聚餐?”   林希”喜静”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家别墅建在这半山腰上,因为清净嘛。因为这事有个生意伙伴还送过他一套茶具,喜静嘛,为此林琦雨还狠狠嘲笑了他哥哥一番。他喝得咖啡都是进口的,哪里会泡什么茶?   林琦雨小心翼翼地走到林希身边,“哥......”低头,“我再也不敢了。”   林希哭笑不得,“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每次都用撒娇了事?”   “有有有,”林琦雨头靠在林希肩膀上,“就只对哥一个人。”   林希伸手解了解领带,“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赵默要结婚了啊,下周就去巴黎拍婚纱照了。好姐妹当然要聚一聚了。”   “赵默?”   “兆祥集团的千金啊。”   林希点头,林琦雨却打开了话匣子,“她未婚夫可不是像咱们这样的哦,人家可不是富二代。”   “哦?是吗。”林希脱下西装交给佣人,便向书房走去。   林琦雨跟了上来继续道:“不过他跟哥哥你是同校的,他是G大金融系的,叫程萧何,听说还......”   “你说他叫什么?”   林希忽然转身,问道。   林琦雨并没想到林希会突然这样严肃,她眨了两下眼道:“程萧何啊,成也萧何败萧何的那个萧何。”   成也萧何败萧何的那个萧何?   林希出奇冷静,冷冷道:“你确定吗?”   “确定啊。”林琦雨点头。   林希转身到书房坐下又站起,站起复又坐下,最终还是出了门。   “我出去一趟让刘妈给我留个门。”林希拿回自己的外套,重新整好自己的领带去了车库。   林琦雨在一边默默看着,她拉着刘妈问:“你见过我哥这个样子吗?”   刘妈笑得深沉,“少爷这个样子,刘妈没见过,只是小姐想见何家公子的时候不也是这样?”   林琦雨跺脚,“刘妈!”仔细思量却觉得不对,“你是说哥他......”   “刘妈,我出去一下,也给我留门!”   四十分钟后。   林琦雨开着车在一处小区前已经等了七八分钟,何照赶来上车后问她:“小雨,让我来什么事?”   “嘘,”林琦雨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何照你轻一点。”   何照将声音故意提高,“好的!什么事啊?”   林琦雨将手直接堵住他的嘴,指了指向左四十五度的方向。   何照顺着方向望去,回过头指了指林琦雨的手,待她放开手才能说话:“好啊你,有出息了敢跟踪你哥!”   林琦雨笑得开怀,“这不是有你吗,有你罩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何照瞬间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哦不,是贼车。   “别笑了,你看那里。”何照严肃道。   “怎么了不就是一对普通情侣?”   “仔细看!”   “何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哥会去跟那个男的打一架吗?”   何照皱眉,“不是,你好好看看那个女的。”   “徐仁熙!”   林希在徐仁熙小区门口这一声喊得极响,仁熙回头那一刻还觉得有些奇怪。   “林希?你来这里......散步?”   林希沉着脸,“......兜风。”   徐仁熙抬头看了看林希的车,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见林希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于是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你既然这样要请我还真不好意思拒绝,我去。”林希说着便往前走。   徐仁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会,林总裁你家没有地方坐的吗,真的听不出来我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吗!   Chapter 4,别紧张,我只想上去跟我哥要个签名,证明给那姐姐看我哥很优秀。   再说回这林琦雨车里,这位姑娘的一袋薯片已经吃了大半,“你听得到他们说什么吗?”   何照摇头,“听不到!”   “那你还看得这么认真?”   “谁像你啊,这么不敬业。”何照依旧看着向左四十五度的方向,“薯片给我吃点,还没吃饭就被你叫过来饿死哥了。”   “哥,”林琦雨提议,“那咱们去吃啤酒加炸□□。”   何照回头白她一眼,“不去。”   林琦雨认真起来,“说真的,那位姐姐是徐仁熙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哥真可怜,不行我得下去帮他。”   何照立马阻止她,“小雨,你想干嘛?”   林琦雨安慰道:“别紧张,我只想上去跟我哥要个签名,证明给那姐姐看我哥很优秀。”   何照突然放开手,林小姐脑洞之大已经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了。   林琦雨轻轻推了推何照,“何大哥,你说我哥跟那位姐姐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可能他们上楼去了吧。”何照双手一摊,“还有没有吃的?”   “当然有!”   林琦雨从后座拎出两大袋吃的,然后这两位就开吃了,吃着吃着就睡着了,直到有人敲车窗。   林琦雨首先醒过来,“......哥,你下来了?哦不,哥你也来兜风?”说着拍了拍何照。   何照醒来时刚好听见林希说:“刚好你们也来兜风真是太巧了,何照你开我的车回你家去,我坐小雨的车回家。”   何照睡得迷迷糊糊,“为什么?”   林少爷你为什么不自己开车,为什么!   “因为我喝酒了,这个理由可以吗?”林希笑得咄咄逼人,对,就是笑得咄咄逼人。   林琦雨开车时一直有些战战兢兢,她道:“哥,我跟何照哥真的只是兜风。”   “我说不是了吗?”   林琦雨笑意盈盈,“那哥哥为什么喝酒啊?”   “想喝。”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徐仁熙发现自己家既没有水也没有饮料,于是拿出啤酒问林希,“这个你能将就一下吗?”   林希当时只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仁熙程萧何要结婚这件大事,所以就忽略了自己误喝啤酒这件小事,而这个原因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林琦雨的。   这不是平白让人嘲笑嘛......   当然最终他也没有把话说出来因为他喝醉了嘛......   几天后徐仁熙发现经常有个女孩子跟自己各种偶遇。   比如书店,咖啡厅,商场,超市,停车场......终于她忍不住问:“你认识我吗?”   “当然不......会不认识啦。”   “我是你的粉丝啊!”   徐仁熙安心,还好只是粉丝,暂时还不用扯到自己的性取向上去,她礼貌道:“谢谢你,你看过我的漫画?”   “是啊是啊。”   “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画过漫画。”   “......对不起。”   “没关系,你是林琦雨吧?”   “姐姐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你上过报纸?”   徐仁熙拿出当天的报纸,递给林琦雨,对方讪讪接过。   “对不起......”   “你找我有事吗?”   “哦,”林琦雨手已经挽了上来,“很喜欢姐姐啊,想找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地方,因为美食加旅行等于真爱。”   林琦雨笑容真诚,令人不忍心拒绝,徐仁熙想了想道:“那么......啤酒炸鸡?”   “姐姐你也喜欢这个?”   女生之间的一拍即合就是这样简单,什么地缘冲突金融海啸跟她们统统没有关系,一起研究怎么吃跟怎么花钱才是唯一建立友谊的方式,所谓的花钱CP不无道理。   林希这几天明显发现自家妹妹在外玩得时间越来越多,甚至不回家!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她,对方告诉她:连连看已经到第二十八关,如果因为你的电话而失败,就一个人孤独终老吧,妹子不陪你了。   这是被徐仁熙带坏了吧?   林希哭笑不得放下手机,继续工作,他家妹子最近花钱越来越厉害了,他这个哥哥颇有些压力。   这种状态持续到林希收到一封请柬。   他给自家妹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如果半小时内不回到家,立刻封锁她一切经济来源!”   Chapter 5,所以程萧何背地里给我一刀,你就当着我的面又补了一刀?   林琦雨到时还有些意犹未尽,“哥,什么事?”   林希故作深沉,声音还颇带了几分威严,“最近跟徐仁熙走得很近?”   “哥,”林琦雨故作委屈道:“这不是为了帮你吗?”   “真想帮我?”林希挑眉。   “是啊。”   “那你帮我做件事,要秘密地不让人知道的。”   林琦雨身子往沙发里缩了缩,“不能违背我的良心和道义!”   “一个香奈儿手包。”   “还是不行我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   林希皱眉,“去趟巴黎,你自己随便挑。”   “成交。”   在明白自己的任务之后,他觉得自家哥哥从来没有那么帅气过,虽然有些自己不理解的内容,但她决定一切按照林希的指示执行。   一个星期后,林琦雨致电徐仁熙,“姐,带你去吃顿好的,穿漂亮点。”   到约好的地点后,徐仁熙发现这是一个婚礼,并且她见到的人不是林琦雨而是林希。   “你来了?”   徐仁熙有些迟疑,“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还会有谁?”   仁熙对不起,有些事我明白地太晚,希望这一次我的选择没有错。   “进来吧。”   徐仁熙略一犹豫,道:“好吧。”   进入会场后她发现今日十分热闹,林希在一旁解释:“今天有两场婚礼。”   徐仁熙并不在意,随口答着:“哦。”   这时林琦雨跑了出来,俨然一副正装打扮,“姐姐,你来了?”   “小雨你这是......”徐仁熙不解问道。   “我朋友的婚礼啊,我是伴娘。”林琦雨回头朝里面喊,“赵默,快来。”   半分钟后一位美丽的女子相携她的新郎而来,“小雨,婚礼都结束了你还给我请了客人来?”   徐仁熙的视线与新郎相遇那一刻充满了震撼,而后者明显是冰冷的,只是疏离而礼貌地道一句:“两位好。”   那一刻徐仁熙甚至是想逃离的,他不知道一个几小时前还跟他说着情话的男人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么镇定,又是怎么做到跟其他女人结婚的。   那么她算什么,他的情妇吗?   赵默是名媛千金,气质态度都是很好的,她客气道:“两位来晚了,我跟何垣的婚礼已经结束了,不介意的话来吃点甜点吧。”   林希点头,“多谢赵小姐的邀请,是我们来晚了,是我们的不是。”   林希正要往里走,徐仁熙拉住他,“不要......”   “呕~~~”徐仁熙对感情有洁癖,现在她只觉得万分恶心。   “嫂子,你又怀孕啦?!”   林琦雨这话一出,众人都望着她和徐仁熙,林希也是一愣却忙扶着仁熙,“没事吧,订婚场地都布置好了你紧张也不至于这样吧。”   赵默微微一笑,“我今天真是忙糊涂了,今天晚上还有林总的订婚宴,看来这位就是嫂夫人了,真是漂亮。”   徐仁熙当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直握着拳连指甲险些嵌进肉里去也没有发现,倒是林希掰开她的拳,将她的手稳稳握住,向赵默抱歉道:“怕是吃不了你的甜点了,我的新娘有些紧张。”   徐仁熙任林希一直抱着直到休息室,林希正想抽身时她拉住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仁熙,你......”   “告诉我是不是!”   “......是。”   徐仁熙突然笑了,“所以程萧何背地里给我一刀,你就当着我的面又补了一刀?”   林希突然站了起来,“现在又要迁怒我吗?”   徐仁熙忽然觉得累极,声音变得分外空洞,“是啊,我不该迁怒你,我家破产的事不关你的事,我男朋友娶别的女人也不关我的事。”   “你自己冷静一下吧。”林希出门前续道:“这个婚礼是为你准备的,不管多少人祝福有没有人祝福,我林希只认你一个。”   对不起仁熙,我只能这样逼你,现在才明白一就是一,零就是零,因为太喜欢,所以怎么甘心只是朋友。   徐仁熙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林希对她的心意她怎么可能没发现呢,可自己却总假装不知道,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   是她太贪心,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惩罚吗?   静默了不知多久,林琦雨打开门,道:“我哥说他会等你到12点,婚礼大厅出门直走左拐十五米就能看到。”   说完就离开了。   Chapter 6,可他就是疯了,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要么是她,要么孤独。   林希这边手机一直是关机的,他怕,怕有人觉得他是疯子,去赌一个不可能回头的女人,去赌一份早已被忘记的爱情。   可他就是疯了,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要么是她,要么孤独。   他一直很清醒,所以这一点他一直很清楚。   可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没有羁绊。   “我哥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林琦雨在手术室外不停地打转,不断地问何照。   何照也只能摇头,“酒店的人说你哥12点的时候就走了,现在谁也找不到他。”   那一场荒唐的婚礼始终没有举行,毕竟没有新娘,又何来的婚礼?   林琦雨此刻手脚冰凉,“何大哥,你说七年前发生的事是不是又一次发生了?”   何照立刻阻止她再说下去,“你别说这个,不会的,上天不会这么不公平的。”   “那你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仁熙姐在手术室抢救,我哥失踪了,跟七年前不是一样吗?”   林琦雨越说越慌,何照上前抱住她,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   “何大哥,这样不行,你去找我哥,我在这里等着。”林琦雨推开何照,眼中依旧分外慌乱。   “好。”何照点头,“你安心等着不要多想。”   何照开着车漫无目的,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林希,你可别真在那里。”   何照的车往一处山间景区开去,在一个山顶发现了林希的车,人却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你这副样子算什么?”何照一把将林希拉过来,“徐仁熙现在出车祸在医院急救室抢救,你在干什么给我打起精神来!”   林希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拉住何照,“快带我去!”   两人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徐仁熙已经出了手术室,正在CIU病房接受监护。林琦雨发现林希立刻跑了上来上去就是一拳,“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对不起,她现在怎么样?”   “观察48小时。”   观察48小时......跟七年前一样,那时他们一起爬山遇到滑坡分散,先被找到的徐仁熙情况却更糟糕,两天后被找到的林希却没什么大事。   所谓的造化,可真是弄人。   那时医生说徐仁熙是因为撞伤脑补导致部分记忆缺失,所以忘记了七年前的种种。可他却知道那是因为她太累了,太累所以想忘了,忘了韩智贤的死,忘掉所有......   也许真是他的错,他的每一次靠近,都会为他带来不幸,而这却是更大的不幸。   所谓情深缘浅,情深是林希,缘浅是他和徐仁熙。   林希背靠着墙,鼻尖嗅到的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医生说她48小时内醒不过来会怎样?”   “哥......”   “不要怕,小雨你告诉哥会怎样?”   “仁熙姐会变成......植物人。”   “那她不是会变得很痛苦,她那么贪玩的人。”   原来,我还是错了,原来是我不该这样逼你。   程萧何从来没有去医院看过徐仁熙,他总是太自以为是,太心高气傲,自以为惩罚了别人到头来却全是自己的借口。   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徐仁熙,你能给我的只有感情。   徐仁熙醒来那天是个阳光甚好的日子。   林希正在十七层的办公室看文件,他的助手通知他医院来了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电话接了进来,已经半年了还能更加糟糕吗?   “哥,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仁熙姐已经醒来了!”   小雨总是这样毛毛躁躁,可她这一回办得漂亮,那时的林希可是真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接医院的电话。   两人一同赶到医院。   “你来了?进来吧。”   林希在病房门口迟疑,步子却始终没有跨进去。   徐仁熙笑得调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七年前对我究竟是不是一见钟情?”   (完)    ☆、第八幕、   前任带我上头条   Chapter 1,七年不见,他们只能在电话里说一句:喂,你好。   电话在三秒内被接通。   “简小姐你好,我是YNG电视台的,想请问在一周前与您电话连线的内容可不可以在节目中播出?”叶兰的语气几乎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虽然导演给的任务是:小叶你去问问这位简小姐,对话内容是不是可以在节目中播出。但以她对导演的了解,她的真正的任务是:搞定初恋女友!   这可是程琛的初恋女友啊……一旦在节目中播出,那么低迷许久的收视说不定就可以翻盘了呢。哦不,是一定可以。   除了收视率上的考虑,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希望这段内容可以播出,她最清晰地看到那位在媒体面前游刃有余的大明星在拨通电话那一刻的手足无措,和红着的眼眶……   叶兰坚定了信念继续道:“简小姐,我们会做好处理不会对您的生活造成困扰,请您考虑一下可以吗?”   对方犹豫了很久后,道:“这样……不太好吧。”   的确不好。原本在综艺节目中联线初恋倒也无伤大雅,可偏偏简安溪已经结婚有小孩,而且她也不是圈内人。让人知道他跟程琛曾经交往的确会对她造成一定困扰。毕竟是程琛,是风头正盛国民好感度男演员第一的程琛。   叶兰还是不想放弃,“不能再考虑一下吗?简小姐您别误会,我并不是想……”   简安溪打断叶兰,“我同意。”   “真的吗?简小姐您同意了吗?”   听到对方近乎狂喜的声音简安溪也不由得轻松起来,“是,我同意了。”   反正她已经离开他的世界很远了,一个电话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况且是自己从来不看的综艺。   可心里却慢慢冷了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原来七年也会这样快,原来心头的悸动还没有淡下去。   那天她正开车回家,突然来电她手忙脚乱地接起,道:“喂,你好。”   “你好……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她这才发现是陌生来电,归属地显示是南京,她奇怪在南京她似乎没有什么朋友……只能如实告知:“对不起,请问你是?”   谁要听你说对不起,不好意思,实在觉得抱歉你就说不好意思……   “我是程琛。”   她心中像突然被人推上舞台那样忐忑不安,但心底那一丝欣喜却在肆无忌惮地挣扎。她换了语气道:“怪不得听你的声音有些熟悉,我们上一次联系还是七年前吧?”   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两年,他说,如果我赢了比赛你嫁给我,这是约定。   对方的信号突然中断什么都听不到,她有些无奈,但却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挂掉……   记忆慢慢模糊重合,他说,你要是挂了这个电话我们俩就完了……   “你好,还听得到吗?”   这语气真不像他……“可以,现在可以了。”   “我在录节目,你在干什么?”   “我在开车。”   “我最近有一部新的电影要上映,你会去看吗?是校园青春题材的。”   “你会给我寄电影票吗?”   “会啊。”   果然是在录节目,不是电话那头的喧闹声,而是他说的这些话,她总觉得实在念台词,很贴心却不走心。   坐在车里后座的六岁小大人,小彬突然凑了过来大喊一声:“妈妈,专心开车!”   电话那头一阵唏嘘声。依稀听到有人说,原来初恋女友结婚了啊。   这期间手机到了主持人手里,“你好,您结婚了吗?”   简安溪突然笑了,“是啊,我结婚了。”   “看来婚姻很幸福啊,笑得这么高兴。”主持人不愧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这个场圆得真好。   “谢谢。”   Chapter 2,她们都说羡慕初恋女友,可初恋却在玩泥巴   “安溪笑什么呢?”   简安溪这才回过神,想起今天答应要跟赵烨一起去看望他生病的母亲。   用赵烨的话说就是,我妈这辈子没生过什么大病,做过最大的手术就是生我的时候。可这次她走路摔了一跤,她终于领悟到自己也是凡夫俗子也会生病。   所以她开始觉得,她需要一个儿媳妇来照顾他儿子。为了提升她儿子找媳妇的效率,她告诉赵烨:在你带我未来儿媳妇见我之前,你妈我不出医院大门。   赵烨原本也没想太多,反正他爸是院长他也在医院工作,可自从她妈安排她跟第十二个护士相亲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性。   所以他找到了简安溪。   简安溪初听完这个隐约有些哀伤的故事,笑得差点岔了气,“你觉得我去,你妈……你妈会……会相信我是你女朋友吗?”   也是,简安溪跟赵烨的缘分不一般,直接点来说是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彼此还分享过第一次换牙的悲伤喜悦;言情点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赵烨皱了皱眉,跺脚道:“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   简安溪看着一脸孩子气的赵烨一阵无奈,“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赵医生正色道:“就凭我从中学开始收到的情书都被你当言情小说看,就凭你每年情人节都吃完我收到的巧克力……”   两人到病房的时候,赵烨的母亲梅雨晴女士正与三五个护士聊着天,赵烨到时眼神微妙地黯淡了半秒后道:“你们都出去吧。”   梅雨晴并不在意,倒是亲切地跟简安溪打起了招呼,“安溪啊,很久没来看梅姨了哦~”   简安溪礼貌笑笑道:“不好意思啊,梅姨我这不是来了嘛……”   “安溪啊,赵烨一直这么无视我的好意,你可得好好教育他,找到人生伴侣心灵伴侣是件多么紧急而重大的事情,不带他那么荒废的。你说是吧?”   简安溪口中的“是”还没说出口。赵烨便在一旁拉起她的手,用一种播新闻联播的口吻道:“妈你说什么呢,安溪就是我的女朋友。”   梅女士闻言一愣,目光在两人脸上不断移动,最终抬起手往他儿子头上打去,“你怎么不早说,不早说,不早说!”   “哈哈哈,”简安溪心安理得地喝着赵烨买给她的咖啡,笑得毫不淑女,“你不是号称是你妈的贴心小棉袄,小棉袄怎么会这么紧张,握着我手的时候手心出汗了吧,哈哈哈~”   赵烨脸色不甚好地吃着蛋糕,并不打算理她。   “简安溪,这是不是你……”   简安溪终于笑完,拾出一副正常的表情问他:“怎么了?”   “你往后看,那是不是你的声音?”   她顺着赵烨的眼神望去,电视屏幕上是某一档综艺节目,而主角正是程琛,他蹲在地上画面显示连线中。   电视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他和她的声音……   赵烨看了笑言:“你什么时候结婚了,还有个儿子?”   简安溪只觉得心中无奈,回到家母上大人询问她:“女儿你真的在上学的时候每天收到一颗酒心巧克力吗?”   “……是。”   母上大人眼中竟然有几分感动,“没想到当初程琛这孩子还这么浪漫。”   简安溪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出言提醒:“当初把他说得一无是处的正是我亲爱的妈妈你。”   母上大人叹气,认真道:“还不是那混小子让你伤心了。当初是谁每个礼拜放学回家就知道缩在沙发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也不说话,我是你妈我能说他好吗?”   在微博上看到很多人说羡慕程琛的初恋女友,简安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酸酸的涩涩的,或许是因为她连羡慕都不能……   她要怎么羡慕自己。   Chapter 3,你那初恋是大众情人不是洪水猛兽怎么你就变成这样了。   “程琛初恋女友”还在实时搜索榜上,简安溪在医院门口看见扎堆的记者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   真不知道程琛他是怎么忍受那么高曝光度的生活的。   跟赵烨约好在他办公室见面,她到时赵烨恰好做完手术,简安溪问他:“赵烨啊,你是不是要转行当演员?楼下怎么这么多记者?”   赵烨正一丝不苟地洗着手,笑道:“哦,那是要采访你那初恋的。”   “什么?”   “程琛,305病房你去看看他吧,要不要我借你个白大褂不然他经纪人可能会拦着你。”   “赵烨你还可以再无聊一点。”   赵烨关了水,转身道:“小姐你看不看新闻啊,你那红透半边天的初恋拍戏受伤的事已经超越程琛初恋女友到达实时搜索榜第一了呢,不信你搜你搜你搜啊!怎么就不信人呢。”   简小姐拿出手机看了看新闻“程琛拍戏受伤”,收回手机夸了夸赵烨,他实在是个既医术精湛又与时代接轨的好医生。   赵烨表示很受用,并且愉快地借了她一件白大褂。   简安溪穿上赵烨的白大褂其实有些奇怪,不过好在她穿了高跟鞋,所以总体看来也不会太奇怪,至少她骗过了程琛的经纪人以及助手。   跨入病房的那一刻,简小姐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简安溪现在你这是在做什么?   临阵脱逃……好像是她的习惯。   由于她在病房中停留的时间太短,程琛的经纪人不免多看了她几眼,眼神渐渐从疑惑变得惊讶。   当然我们简小姐并没有发现这个变化,她回到赵烨的办公室,倒了慢慢一杯水全部喝了下去。   赵烨轻轻一笑,“你那初恋是大众情人不是洪水猛兽怎么你就变成这样了?”   简安溪摇头,“不不不,你这话错了,你要知道天地万物总是一环扣一环的,他恰好属于我食物链的上一层。”   “所谓天敌?”   “没错。”简安溪低头又倒了一杯水。   赵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按理说他的麻醉应该已经过了,看你这速度难道他还没醒吗?”   他是醒了……还是没有……   她不知道。   赵烨将椅子滑到简安溪身边,示意她坐下,然后他站到简安溪的正前方。   “你还记得关于他你说过什么吗?”   简安溪机茫然地摇头。   “那是一年前我们一起去看了一部电影,你说电影里讲得故事一点都不感人。你回忆一下你跟程琛的故事随时都能把自己感动哭。”   简安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你继续说。”   赵烨一笑,续道:“其他我倒是不记得,我只记得你说想起你跟他过去的那些破事,你意识到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是你自己又作又倔这件事,你就有点难过。”   是的,在那个时候其实作为程琛,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太倔强,她到底是有多不懂事才会发那样一条短信,她到底是多么死要面子才会那么不愿意妥协……   “赵烨?”   赵烨笑着转身,“我还要去看查房,你自己想想吧。”   闭着眼,原本以为那些过去会在脑海中一幕又一幕地呈现,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最后能想起的只有上学时每天下午在课桌里出现的酒心巧克力……甜蜜而醉人。   他们分手的理由很简单,不过是她一句戏言,“如果我从没喜欢过你,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你会怎样,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你还会愿意为我许下承诺,你还敢与我不分离吗。   可他却当了真,因为在他眼里,他的女孩,永远都不会说假话。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是这样,知道你不喜欢我。”   她对着手机笑得无力,是这样吗,我多想你告诉我你会你会一直在,那么我会告诉你,我简直已经爱上你了。   简安溪一声轻嘲,阻止自己再去回忆着些,否则真的会忍不住把那时候自己的脑袋交出去,给赵烨他爸爸做研究。   “医生,医生……”   简安溪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拉了出去,这位虎背熊腰的汉子正拉着她,口中说着,“程琛醒了,你快去看看。”   简安溪试图阻止他,“可我不是医生。”   “你穿着白大褂你不是医生,谁是医生,快点啊程琛等着呢,他还要赶通告还要拍戏他的时间很紧张……”   到了程琛的病房,简安溪依旧在辩解,“可我真的不是医生。”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简安溪视线定格到说话人,他正看着自己腿上的绷带发呆,执着的认真真的非常孩子气。   简安溪如实相告:“我不知道。”   程琛抬起头那一瞬间,神色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   简安溪无奈耸肩,转头对经纪人道:“看吧,我就说我不是医生。”   简安溪给他看了看白大褂上写着的名字,正是赵烨。经纪人欲哭无泪,“你怎么不早说。”   简安溪摇头看了看天花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一直在说。”   一直没出声的程琛这时道:“那医生呢?”   简安溪回忆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几分钟前说要去查房,应该快来了你们等一等吧。”   简安溪话音未落,赵烨恰好带着一帮护士风风火火地赶来,好在这病房够大,不然可能挤不下。   眼尖的护士一眼看到了简安溪,“简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还穿着赵医生的白大褂。”   简安溪笑笑,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位小护士不是赵烨科室的……   赵烨扫了一眼身后一片粉粉白白的护士,他大概是觉得这样影响不好,“病人需要休息,其他人出去吧。”   简安溪趁机溜了出去,边走边将身上的白大褂脱掉,却在赵烨办公室门口遇见了梅雨晴女士。   简安溪甜甜一笑,打招呼:“伯母。”   “安溪啊,”梅女士眼神扫过简安溪手里的白大褂,笑嘻嘻道:“看我这是瞎担心,有你照顾赵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伯母,你……”简安溪意识到身后有人走过,“您真是太客气了。”   简安溪缓缓地,慢慢地,扯出了一个不像样的笑容。   Chapter 4,我妈正忙着替我缅怀初恋,还没空搭理我们   简安溪第三次将熬好的汤送到赵烨面前时,已经有些不耐烦。她将保温桶丢到赵医生的桌上,问他:“赵烨,咱们要不跟你妈实话说了吧?”   连续三天,简安溪会被急促的门铃声吵醒,她的挂名未来婆婆会带上一堆材料告诉她:安溪啊,咱们给赵烨熬汤吧,这是赵烨最爱喝的哦。   而在简安溪将汤送到赵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梅女士都会恰好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欣慰地夸一夸她这贤惠美丽温柔懂事的未来儿媳妇。   赵烨不理她,慢条斯理地把汤盒打开,十分违心地夸赞了简大厨精湛的厨艺,并道:“为你宣传一下你适合娶回家当媳妇这一隐藏较深的品质不好吗”   简安溪咬牙切齿:“不需要!”   赵烨正准备喝汤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这汤里没加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简安溪点头,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别喝。”   赵烨寻摸了一下简安溪这话的意思,将汤盒低到简安溪面前,道:“你喝你喝,简安溪明天我会告诉我妈我喝够了,让她放过你。”   简安溪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慢条斯理道:“最好是。”   赵烨摇头直笑,“还好这事你妈不知道,否则我估计也不好过。”   简安溪继续慢条斯理道:“我妈正忙着替我缅怀初恋,还没空搭理我们。”   赵烨不解道:“程琛?”   “没错。”   赵烨用一种十分惊叹的语气道:“果然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简安溪正色道:“这女孩的心思固然是猜不得,但我妈这是练了好几个轮回的少女心,她当然有可能在七年前撒泼耍赖阻止我早恋,在七年后卖萌撒娇每天关心程琛同学顺便缅怀一下她女儿已逝的初恋。”   赵烨表示他实在领教,顺便问了问简安溪:“那你要不要去看望一下你那住院的初恋?”   “不去!”   “哦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听说程琛经纪人今天出去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给他带晚饭。”   “赵烨!”简安溪恨恨道,“你故意的!”   这不是为难人嘛,虽然简安溪承认她就是死要面子就是倔,但后悔是一件事要她改掉这个毛病又是另一件事吧。   最后在赵烨的建议下,两人去了医院附近一家物廉价美的饭馆,当他们的无限续杯的奶茶喝到第四杯的时候,赵烨还在形容他前女友做得牛排是如何香嫩可口幼滑多汁……   简安溪打断他,打一个响指告诉服务员,“再给我一份海鲜烩饭加一份牛骨汤,打包。”   赵烨点头笑了笑,“这就对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提着饭盒走向医院,赵烨还坐在拿来了喝着免费续杯的奶茶,这家医院医生的脸都要被他丢完了。   简安溪郑重地给自己做了一份心理建设,这程琛是她在青涩年代的初恋,既然是初恋那必然是彼此非常关心的关系,那么既然如此就绝对不能白白看着人家饿肚子。   她打开病房门,程琛见是她有些惊讶,看到她手中的饭盒,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简安溪微微一笑,道“你醒着?”   对方显然心情有点好,甚至于语气中还带了几分笑意,“嗯,刚醒。”   多好啊,醒来就能看到你,虽然你还是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但至少你来了不是吗。   简安溪往床边靠近了几步,试探问道:“那什么,你觉得如果我说你这是在做梦你觉得你会信吗?”   程琛咬了咬嘴唇,他这个动作就表明他觉得很好笑,可是他不想笑但心情也不坏。然后他说:“你说呢?”   简安溪望了望天花板,用一种惋惜的语气道:“你大概是不信的吧。”   “喂,”程琛的身体往简安溪的方向挪了一下,撅起嘴道:“我饿了,要吃饭。”   简安溪愣了一下,“啊?”   “饭。”   “哦哦……”   她把饭盒打开递过去,程琛摇头,“手麻了。”   “哦,那我喂你吧。”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有点惊讶,程琛深深地看着他笑了,伸手拿起饭盒,“你还真是没点贤妻良母的天分,喜欢你的人口味真不是一般的特别啊。”   简安溪闻言苦笑,说不出话来。   程琛拿过饭盒,在一边自己吃了起来,“你这样我会误会你对我念念不忘,毕竟你已经结婚了。”   简安溪随口答道:“我没有啊。”   程琛突然停下动作,“你说……什么?”   “我在大学第一次考马哲的时候就知道了,人生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至少它不会留给没有准备的人。”   程琛面色不善,“回答我的问题。”   简安溪从善如流道:“哦我没有结婚,那天你听到的是我侄子的声音。”   Chapter 5,不管我多么想念你多么需要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在我梦里出现过。   大概是几天后,赵烨神情严肃地到简安溪家里,表示他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她。   赵烨说,安溪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值班的时候小美给我讲了一出凄美动人的三角恋,并且告诉我她愿意嫁给我。   小美是一位十分热血的小护士,这医院里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简安溪一眯眼,“几个意思?”   赵烨笑得玩世不恭,“是说你跟程琛。”   简安溪一脚踹了过去,说赵烨你给我死开别在我家沙发上占地方。   赵烨说别呀,这事真不怪我,都怪这几天你天天往医院跑,跟程琛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医院的人都知道我跟你有一腿跑来跟我告状是很正常的事。   简安溪手里的抱枕砸了过去,说:“去你的有一腿。”   那天她给程琛送饭,她把饭盒收好后就打算离开,程琛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信吗?因为我从来没梦到过你,七年来一次都没有。”   不管我多么想念你多么需要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在我梦里出现过。   简安溪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细微的颤动,那时她告诉自己,都这个年纪了简安溪你就别来这一套了好吗。   “我走了。”   这算不算临阵脱逃……算吧。   这算不算落荒而逃……算吧。   出了病房后她毫无意外地看到赵烨站在转角,他伸开双手,“来,拥抱,免费的。”   简安溪一脚踢过去,说赵烨没想到你穿白大褂的样子还是很人模狗样的嘛。   赵烨说没办法这是看脸的世界,你要是想以身相许我会一掌打晕你的哦。   赵烨就是这样,永远有办法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面,却也永远有办法让她哭笑不得。   “复合了?”   “没有。”   “还好还好,不然在我妈那边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赵烨说着搭上简安溪的肩膀,说:“来,哥带你去吃点好的,不把你感动哭不算完。”   简安溪甜甜笑着手肘一用力一拳打了过去,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赵烨吃痛,嘴硬道:“要啊,这叫做戏做全套演戏拿影帝,谁知道我妈会在哪个时候出现。现在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呢。”   简安溪无奈,还危险期……怕人不知道你是医生吗。   赵烨所谓的吃点好的就是在麦当劳甜品站买了两个脆皮甜筒,简安溪拿到的时候,沉吟道:“我果然应该感动到哭。”   赵烨笑得阳光灿烂,拍拍简安溪的肩膀,道:“你可以跟我妈诉苦说我虐待我女朋友她未来儿媳妇,这样我下个月的工资会上升到一个新的水准,也算是为你男朋友我的事业做了贡献。”   简安溪吃着甜筒摇头,“想得美。”   赵烨拿过简安溪手里的爆米花,一边吃一边分析道:“事到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去找他你把他拿下,要么等他来找你让他把你拿下。”   简安溪抢回爆米花,“我说赵烨你能不能提点靠谱的意见?”   赵烨说:“那好啊,那只能我勉为其难让你拿下了。”   简安溪不理他,继续吃了一会爆米花,觉得没什么味道打算起身,赵烨说:“去医院看程琛吗,正好我要去值班,我跟你一起去。”   简安溪极其温柔地瞪了他一眼,“滚。”   这九年来简安溪不是没有过男友,交往的时间长长短短但都无疾而终。   朋友们都说是她太挑剔,她也不过笑笑,其实不是挑剔,而是固执。   每个女孩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遭遇到这样的尴尬,就是你已经过了男人会仅仅因为你好看就想跟你结婚的年纪,你却依旧用脸和身高来挑男人,所以活该你嫁不出去。   简安溪的固执在于她不愿意妥协,不愿意赌气去为了结婚而结婚,嫁给一个她还不够爱的男人。   而这时候她跟程琛相遇或者说是久别重逢,她心中没有感触是假的,可程琛对她的态度多少有些暧昧不明。   赵烨往她嘴里塞了一个爆米花,语气淡淡道:“随心而选,你问问自己的心这时候你该做出什么选择。”   他的淡然让简安溪莫名感到一丝悲凉,她伸手理了理赵烨的头发,说:“如果你暗恋我,你要告诉我我才能拒绝你。”   赵烨瞪着她,缓缓地吐出一个英文单词:“enough.”   简安溪不理他,继续说:“有时候女孩子啊,光靠暗示是不够的,就算我一直知道我是你女神但你不说是没用的。”   赵烨伸手替简安溪理了理散乱的刘海,“不是谁都有运气可以重新来过。”   他说完苦笑,简安溪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Chapter6,他指了指嘴角,说来来来,你来亲我一下   简安溪经过深思熟虑以及一晚上的失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到程琛病房。   他正抱着吉他坐在床上随手谈弹着不成调得曲子,看到简安溪,温暖一笑,“你来了?”   经纪人给程琛削苹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十分严肃地问程琛:“所以哥你这腿是不打算好了是吗?”   程琛不理他,看着安溪继续道:“你坐会,我一会再跟你说。”   简安溪懵懵懂懂地坐下,说:“那个能不能让我先说。”   程琛点头,对经纪人道:“苹果留下,你可以走了。”   简安溪清了清嗓子,说:“赵烨觉得我应该跟你好好谈谈。   “赵医生?”赵烨冷冷一笑,“你就没觉得你对不起我。”   简安溪忒诚恳地点头,“的确那时候是我做得不地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带了点倦倦的声音问:“这七年来,你有没有突然想起过我?”   简安溪想说什么,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呆在那里。   程琛说话间,总是无意间带了几分冷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的确很难,一直在心里,要怎么突然想起?   简安溪说:“程琛我们和好吧。”   有时候事情很简单,要么就是你拒绝我,反正我也拒绝过你就当扯平。要么你接受,我多一个男朋友,你多一个女朋友,这种买卖简直是稳赚不陪。   看吧,所谓心态的重要性就是这样,时隔九年,二十七岁的简安溪还可以对程琛说,我们和好吧。   “和好?”程琛笑了,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九年,合着在你眼里我们就是吵了一架外加一场冷战?”   简安溪点头,“就这么想不行吗?”   就这样什么都不追究不行吗,我不想再为难自己了,我希望你也不要再为难自己。   程琛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简安溪,其实我一直在等,等你后悔哭着来找我,我一定好好嘲笑你一顿。可现在,唉,简安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简安溪缓慢说道:“是的……吧。”   程琛点头,“哦,那我是不是可以嘲笑你了?”   简安溪哭笑不得,程琛你的幽默点来得还挺特别么,“到底要不要和好?”   程琛大笑,“要啊,当然要。你别急啊。”   程琛突然不笑了,“我说简安溪,我还没有问过你,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简安溪干笑两声,“如果我说我没有工作你会不会嫌弃我?”   程琛摇头,“那倒是不会,我只是在考虑我一年要拍几部戏才能养得起你。”   简安溪道:“哦……我是做翻译的。”   程琛点头,把吉他放到床边,说:“简安溪你过来,让我看看。”   简安溪笑着凑近他的脸,停在能数清对方睫毛数量的距离,她说:“你这是不是想看看这九年来岁月都把我摧残成什么样了?”   程琛摇头浅笑,指了指嘴角,说:“来来来,你来亲我一下。”   他们正式和好的第二天,简安溪发现程琛腿上打起了石膏,简安溪疑惑:“你这伤怎么越来越严重,莫非赵烨他其实是个庸医?”   程琛笑着打开电视,播得正是演员程琛拍戏重伤,退出XX剧组的消息。   “七年了,我一直在工作,现在你在,我突然就想休息了。”   她会心笑着,不说什么话,但只是这样他也觉得已经等了太久。   (完)    ☆、第九幕、   谁动了我的头条   Chapter。1   我以前总觉得某某女星替父还债混迹娱乐圈等等诸如此类的消息全都是夸大其词信不得真,可我如今被逼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信。   人的运气也就是那么回事,碰上了就是碰上了,我大二那年被某导演看中拍了个青春片,就这么红了。那时候我每天忙得都没时间去享受那种飘着的感觉,没多久在拍某大制作武打戏的时候受了伤养了两年,等我伤好了娱乐圈早没我什么事了。   好歹我也曾经红过,观众看我也有点脸熟,在各剧组混个女三女四什么的也不难,于是我就在大陆都市言情剧里杀出了一条卖萌耍宝无害路人女配的血路。   对这样的生活状态我很是满意,直到半个月前命运又一次“眷顾”了我,我家苏老头在晨练时休克进了医院。   我当时正赶完一个广播的通告,立刻开着车就去了医院,当时我就看到我妈苏太站在急诊室门口,一动没动,身上还系着围裙。   她见到我立刻扑了上来,我一见她这样就知道事情不好,一个箭步就冲进了急诊室,护士拼了命也没拦住我。   医生给我解释了半天,他说得太专业我也没听太懂,我只听懂他说苏老头这病应该是拖了有段日子了,药物治疗只能顶一阵子得动手术,让我们快点去凑钱。   可是,我没钱。   两年前那一场事故我跟苏老头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我最近也没攒下什么钱,这事把我给急得,真恨自己不求上进。   还是苏太低声下气地挨个去跟亲戚们借钱,加上我的两万块,才勉勉强强凑出了八万块。医院这才给苏老头动了手术,听说手术效果不错我这才原谅了这家资本范的医院。   前后陪了苏老头两个星期,我又进组了,没办法我得赚钱还债,还得赚钱挣后续治疗的费用。   这时候我多么庆幸我是个圈里人,这部古装剧的副导演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说赵子龙有个新戏,我可以想个招去试个镜。   赵子龙那可是大牌导演,他的新戏那必须是大制作,可人家请的也都是大牌,我去了估计连试镜的镜都见不到。   我皱着眉,有些不甘心。   副导演鼓励我:“年轻人要多尝试,我听说赵导演最近会参加一个聚会,你去碰碰运气?”   我想就算主演咱没机会试镜,去混个龙套也好,再不济混个脸熟也好。于是我就操家伙上了,想想我还真是被逼急了。   自从因为一场吊威亚的戏份我在床上挺尸好几个月之后,我就对动作戏古装戏武打戏敬而远之,但这位赵子龙导演拍得一手好武侠,可这一回他就是让我跳墙我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我借了一个高仿的LV包,穿了件像样的礼服我就顺利地溜进去了,想想我要是能拼出一条演名媛淑女的血路倒是个不错的出路。   只可惜我拿着本财经杂志在king酒店大堂坐了半天赵大导演还是没有出场,我开始打哈欠,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要说我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可是连个跟我搭讪的异性都没有,心里的斗志前所未有地昂扬了一回。   我晃晃荡荡地走到前台,张口就问:“你就告诉我今天赵子龙会不会来吧!”   前台小姐训练有素地为难了起来,我虚张声势地把我的高仿LV扔到了桌上,耳边响起声音:“你找赵导演?”   我甚不耐烦地回头,“是啊,怎么了?谁还没点明星梦啊。”   这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初步鉴定不是圈里人,大约是赵大导演某个热血粉丝,他不能阻挡我找赵子龙。   少年显然吃了一惊,我顺便估计了一下他大约不到20岁,所以他用一种老成的眼神一路从我的脸往下打量到言情小说里不能出现的部位的时候,姐姐怒了,“你是谁啊?”   少年更加吃惊,嘴巴张了老大许久没有缓回来,“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这居然是个疑问句,我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追问:“点头yes摇头no,告诉我赵子龙在不在来不来?”   少年在一旁插嘴,“不如,我带你去?”   “你是谁啊你就带我去?”我心疼了一下,这一回我下手有些重了,我的高仿LV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少年邪魅一笑,注意是真的邪魅是那种瞬间会让你少女心满槽的那种邪魅,他提醒我,“反正你在这里也见不到赵子龙,你不知道这家酒店也是有VIP通道的吗?”   我恍然大悟,想想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虽然我不信这年幼美少年认识赵子龙,但凡事他都有个万一。   Chapter。2   我果真如愿见到了赵子龙,但由于包厢太大,赵大导演在那头我在这头,我只能欲哭无泪。   美少年告诉我他只能帮我到这里,我真想哭晕在厕所,开玩笑的,我只是去厕所补个妆。   我打算在走廊里守株待兔,这赵大导演他总不能不出来吧,我期待着和赵大导演来一次正面的命运般的相逢。   我在走廊里狼狈地站了十分钟,赵大导演没有出现,倒是让我发现了两个准备偷拍的狗仔。   我正想着他们是来拍谁的,走廊的那一头就出现了一个男人,我定睛一看是何煦。每个圈子他都有几个顶尖的人物,一般称为大神。这位何煦正是娱乐圈的大神。   我当时想要是见不到赵子龙,被拍到几张跟何煦的合照我也是赚了,我立刻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晃晃悠悠就朝着何大神扭去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了他的身上,口中呢喃:“我再也不喝酒了,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何煦反应过来自然就想推开我,我死死抱住他,真庆幸我之前喝了酒才有这个胆子踮起脚尖我就亲了上去,虽然没亲到嘴但亲到了侧脸也够了。   我视线有意往斜前方扫了扫,估计了一下角度觉得应该不错,我回过神来时,何煦正面色不善地看着我,语气疏离而又礼貌:“这位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哦哈哈哈,”我笑得很逼真,“是我认错人了,我觉得那盆花真好看……“说着我向斜前方走去,果不其然狗仔见我过去就离开了,还好他们倒是不贪心。   我勾唇一笑,转身温柔轻语,“不好意思。”   我45°鞠躬,挥手转身离去,何煦大神,谢谢你的头条。   第二天,我果不其然上了头条。   何煦跟某三线女星酒店缠绵的报道铺天盖地,娱记看图写作的天赋在此时又一次发挥到了极致,而所谓的某三线女星指的就是本姑娘我。   可我好歹也曾经红过的好吗,这报道明显写成了我倒贴何大神嘛,我才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这一系列的报道所引起的连锁效应远比我想象的惨烈,我早晨还随随便便地出门买了早餐跟杂志,中午我家楼下已经开始有记者出现。我很多年没再上头条了,不免有些激动。   下午一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已经被打爆了,我受宠若惊地关了机。   我在家窝了两天,第三天我一开机就有电话进来,对方说她是何煦的经纪人,约我去M.C公司谈谈。   被M.C这种神级娱乐公司约谈,我这样的小艺人不免有些心虚,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是故意的,会不会发现我这两天想红想疯了。   我镇定地坐在会议室,却没想到在场的大BOSS就哪个牌子的酸奶好喝讨论了近二十分钟,我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耐心,就慢慢等他们跟我摊牌好了。   何大神一个人坐在另一个角落,一言不发。   终于何大神的经纪人姜姐姐开始搭理我,她笑眯眯道:“你还真是厉害,何煦出道六年都没有过绯闻,你还是第一个。”   这么想想的确挺了不起,我在拍戏之前何大神已经是大神,我红了他还是大神,我现在不红了他依旧大神。可没想到我会跟他出现在同一个版面上。   我镇定地出声提醒她:“我也没有过绯闻。”   在场的人一时都愣了,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说:“真是没想到,你还挺自信的。”   我想了想我不就穷了点,没什么好不自信的。   姜姐姐黑着脸,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摸了摸鼻子,忒真诚道:“这种不痛不痒的花边新闻过段时间自然就消停了,我真的想不到你们约我谈的必要。”   本来嘛,何大神就不是一般人能高攀得起的。   姜姐姐惊讶地看着我,“你不打算回应?”   我摇头,我才不回应,我是想红想疯了,可我不是真疯啊。何大神又不会配合我,谁回应谁傻。   “不行,”姜姐姐斩钉截铁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绝对不能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新闻。”   这下我没话说了,姜姐姐说的非常时期是何煦正在参加某个国际知名导演的新戏试镜,这戏是他走向国际很重要的一步,可我出现刚好成了绊脚石。   突然明白了这时候何大神为什么不出声了。   我问姜姐姐,“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姜姐姐冷哼一声,“只能说何煦就是看上你了呗。”   “不行!”   我跟何大神异口同声,这绝对是个□□,搞不好两败俱伤,这种事我才不干。   我忒有骨气地站起身,大声道:“我就是个三流小艺人你们放过我吧,你看照片也不是我拍的,报道也不是我写的,我也是受害者。所以我不配合了,我走了。”   说完我就转身走了,才不管M.C公司在娱乐圈是怎样的存在,我才不做那种搬起石头最后一定会砸自己脚的蠢事。   最后按照圈里的尿性,被泼脏水的一定会是我。真佩服自己到了现在智商依旧在线。   等到了M.C大楼门口,一堆记者蜂拥而至,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我被吓傻了。我身边也没个经纪人没个保安,我就差没跌倒了。   忽然有人一伸手拉起了我,将我护在怀里,“傻瓜,怎么还想着要一个人承受呢。”   我当时晕晕乎乎地抬头去看他,何大神长得可真好看,周围都是记者推推嚷嚷,他的形象还是维持地那么好。   何大神一路护送我上了车,我有点受宠若惊,听他自嘲:“这下我们都没有选择了。”   我一时还没明吧白过来,“什么意思?”   何大神在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假扮情侣。”   我这才能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说:“你可以不出现的。“   “那是在我公司楼下,我不出现那帮人会怎么写?“何大神渐渐开始分析,“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想,配合我就好。”   我点头,“对不起,我那天其实是听说赵导演会去KING酒店,我才想去碰碰运气的。”   苏大神挑眉,“你想演《红颜》?”   “是啊,”我叹气,“不过估计是没机会了。”   “那倒未必,”苏大神亲切微笑道:“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试镜的机会。”   “真的吗?真的吗?”果然是何大神,实在是太威武了。   Chapter。3   搭上何大神这趟便车,我顺利地参加了试镜,虽然不是女一号,但女二号好歹不是路人女配了呀。   虽然还不能确定我能演,但何大神告诉我这戏他是男一号,我秒懂。   试完镜我没事干,何大神说有个电台的通告我可以跟他一起去,我想这种事总归是我占便宜,我就跟着去了。想想我脸皮也真是够厚了。   上的是个音乐类的节目,总共三十分钟,流程是先聊天,然后边听歌边聊天。这倒提醒我了,何大神原先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的。   “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檬子的音乐战》,我是主持人檬子,很高兴又一次在周五晚上跟大家相聚。   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是最近刚刚公开恋情梦幻情侣何煦先生以及苏仪姿小姐,大家欢迎……”   “很高兴见到檬子,我是何煦。”何大神声音怎么说呢,听了耳朵会怀孕,很性感。   我一时听得呆了,竟然忘了自我介绍,何大神戳了我两下我才反应过来,“各位好,我是苏仪姿。”   主持人进入正题,开始提问:“两位看来真的很甜蜜啊,不过何煦的通告很多,两人会不会经常见不到面?”   我正想开口说当然会,听到何大神说,“这个我也很苦恼,还好我手上的工作现在基本都告一段落,新的工作都还没有开始,所以才有时间经常和仪姿在一起。”   “看来两位现在很难分开呢,”主持人笑得暧昧,继续问我:“仪姿小姐怎么样,会比较配合何煦吗?”   我想了想这算什么问题,苦恼了几秒我说:“其实也要互相配合,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计划。”   何煦笑笑,“我配合她就好,她不愿意太忙我也可以放慢节奏。”   主持人哈哈大笑,“真的是很让人羡慕啊,原来何煦是还是体贴的男朋友啊……说到这里,两人的年龄差距会造成困扰吗?”   我一愣,现在是在问何煦会不会嫌弃我比他老吗?   何煦突然严肃了起来,很认真道:“这个问题倒真是困扰我很久了,仪姿总是觉得我不够成熟。”   主持人表达了她的惊讶,何煦又补充道:“其实我已经很努力,想要配得上仪姿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转身去看何煦,心道他这戏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   落在主持人眼里我疑惑的眼神就变成了感动的眼神,檬子道:“看来仪姿小姐很感动啊,仪姿小姐有什么要说的吗?“   所谓人生在世全靠演技,我道:“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他为我在努力,我一直想要坚持我自己的生活步骤,现在才发现是他妥协了太多。”   “傻瓜,”何大神的语气颇有几分宠溺的意味,“这怎么会是妥协呢,是喜欢你啊。”   “啊~”檬子小姐一副激动的模样,“何煦这样甜蜜的告白真是太羡慕人了,我们先来听歌好了,哈哈,来自影视剧的OST《扑通扑通》。”   一曲歌毕,主持人檬子小姐继续热情道:“很甜蜜的一首歌送给大家,再次祝福二位……何煦方便透露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吗?”   何大神假装回忆了几秒,“最近没有很多工作,但确定会出演得是赵子龙导演的《红颜》。”   主持人赞叹,“是很大的制作啊,关于电影现在有什么会透露的吗?仪姿小姐会出演吗,相信观众朋友很期待两位情侣档的合作啊。”   提起工作何大神的认真表情瞬间又帅了好几度,他打太极道:“我也很期待,不过电影目前还在保密阶段,暂时还不能告诉大家。”   主持人恰到好处地用声音表达了她的遗憾,说:“那就让我们一起期待一下吧。”   ……节目尾声主持人问我,“仪姿小姐有没有什么话要跟何煦说,不如选一首歌作为告白好了。”   我想了想,说:“那就《我们的纪念》好了,作为第一次共同出演电台节目的纪念。”   回到车里,我自己系好安全带开始吃三明治,我说:“何煦你是不是演得有点过?”   何煦脸部肌肉随便扯了扯,“你就当我入戏太深好了。”   我没所谓道:“随你,你就按你的剧本演好了。反正目前来看,我也没吃亏。”   我的通告还是不多,接着进组演了两三天戏我就又杀青了,回到家开始敷面膜刷微博。   这才一个星期,我涨了八十万粉,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更意想不到的是这些人大约都是为了骂我才找到我的微博,而关注我是为了更方便地骂我。   拜何大神所赐,我终于又红了一次。不过现在黑粉言辞之犀利已经不能与两年前同日而语了,我不就没他红没他有钱没他年轻嘛,至于这样黑我吗。   这时候何大神的电话刚好打进来,“明天记得参加《红颜》的开机仪式,别迟到。”   我斟酌了一下他这话里的意思,“我确定能演了?”   “是的,”何大神很确定地回答我,并且问我:“明天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已经幸福地说不出话了,心里就想着我能拿到多少片酬,何大神见我没有回答,直接做了决定,“我还是来接你好了,在家等我。”   跟何大神一起出现在《红颜》的开机仪式上,我又一次有幸成为了焦点,我心里有点暗爽。   其实赵大导演这一回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连个人物关系也没爆出来,但根据站的位置应该也能猜出来我不是女主。   可是由于这保密工作做的实在太好,老半天也就是说了这个戏是个大投资马上就要开拍了大家对这部戏的票房都很看好之类的,记者在赵子龙身上挖不到料就转向我跟何大神的绯闻。   主办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跟何大神之间偏偏隔了个男二号,何大神另一边是导演和女一号。   这也太有心机,太宣兵夺主了吧。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多上一次头条就多上一次呗,说不定上多了我就真的红了。   《红颜》开拍前,何大神陪我一起在他公司对了好几天戏,尽管我保证姑娘我演技精湛绝对不会给他丢脸,完全不需要他这样的特别辅导,可是无奈他并不相信我。   虽然赵子龙大导演为人所道的是他拍得武侠,那叫一个快意恩仇,大侠很多,美女成群……跑题了,可这一回赵大导演执导的是一个民国戏。   最有意思的是男主的设定,双重人格,主要人格是风度翩翩,懂礼貌又会做赚钱的大少爷,第二人格是劫富济贫内心有伤痛的侠盗。   这设定,我简直是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生怀绝技精神没点大问题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主。如今的剧情已经从前几年的男主角拯救女主角进化到了女主角拯救男主角了。   身为演艺界人士,我觉得这样的进步还是值得肯定的。   而我的角色是大少爷的青梅竹马,发现第二人格这样的重头戏自然轮不到我,那是女主角的活。   Chapter。4   我演的第一场戏是我到男主家里对男主死缠烂打,哭着闹着非要嫁给他。这一场戏我跟何大神私下对过,拍得还算顺利。   在等我下一场戏的时候,我偷看了一下何大神演戏,不得不说他跟女一号的对手戏果然是很精彩,他担心我还是有道理的。   我决定在下一场戏我一定要表现出我炉火纯青的演技,可不幸的是这场戏是我被绑架,基本没什么台词,我的脸都蒙着,使劲踹脚就可以了。   拍完跟何大神的助理打了下招呼我就撤了,反正也没我的戏。   却不想我在家门口偶遇了莫近沣,在戏里何大神是我的青梅竹马,可实际上莫近沣才是我的青梅竹马。   事实上我还跟他谈过几年恋爱,后来我受伤了他就出国了,真没想到现在我好了他又出现了。   这真是够恶心。   我冷言道:“你在这,我走?”   他看我的眼神不能更复杂,跟我僵持了许久还是说:“我走吧。”   还算他知趣。我跟他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被抛弃了呗。我还特地调查了一下他有没有得什么绝症他家有没有破产,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莫近沣这个贱人还不至于影响我的心情,可我现在怎么会这么低落,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大约是昨天何大神的经纪人姜姐姐警告我千万不要试图假戏真做,何大神就是在演戏,让我别爱上他。   开玩笑我会爱上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就是真看上他了,我也不会承认的,不会!   两天后我以一种不太优美的姿态又一次上了头条,现在的狗仔也真是厉害居然能在我家门口偷拍。   我跟某神秘男子在我家门口甜蜜对视,我仔细辨认了一下该神秘男子,是莫近沣无疑。   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在片场,整个剧组看我的眼神都不好了,只有何大神还是会捧着盒饭跟我一起吃。   我有些内疚,道:“对不起。”   何大神摇头,看他的情绪也没有被这件事影响,本来嘛我又不是他真的女朋友,他倒也真的不用难过。其实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只要说是我水性杨花,他的形象不但没有影响而且会得到很多同情分。   可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是因为以后再也不能靠他这么近了吗。   眼看着我就要哭出来了,何大神难得地慌了,他说:“仪姿你别哭,都是因为我媒体才会不放过你,你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吃着东西,听这话激动地嘴里的排骨差点喷出来,“真的吗?”   何大神点头,伸手理着我的头发,眼神温柔,酒窝浅浅,“你难道觉得我会落井下石?”   我终于把排骨咽了下去,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我说得语无伦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我还想赚钱给我爸治病,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   何大神伸手搂住我的肩膀,“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媒体还是不放过我,就这两张图换了各种水印,编了各种故事。我把一堆杂志扔到莫近沣面前,放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莫近沣眼神还是那么复杂,他说:“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听了差点崩溃,差点脱下高跟鞋就往他脑袋上砸去,又气又急,“现在所有人都在骂我见异思迁红杏出墙你高兴了?”   莫近沣一双圆乎乎的眼看着我,不可思议道:“你爱上他了?”   “关你什么事?”我反讥道,现在最没有资格问我这件事的人,就是莫近沣。   我也知道骂他也没什么用,可我就是想出出气,其实我是气自己,气自己太没用气自己给何煦添麻烦。   七天后我拍完了《红颜》的所有戏份,我决定跟何煦摊牌我不能再留着那么一个□□,最近两个月我也赚了不少钱足够了。   我拎着早餐就按了何大神的门铃。   他见是我有些惊讶,我告诉他我是来给他送早餐的。他在一旁吃着,我想着怎么说才能圆满地结束这件事。   他见我欲言又止的模样,挑眉问我:“你不会是来跟我分手的吧。”   我看着他,甚悲壮地点了点头。   他眼神一冷,伸手将我拉到他眼前,我才发现原来他脖子上有一点淡淡的痣。他皱着眉看我,神情憔悴,我想他可能又熬夜研究剧本了。   我说:“其实不管是你的粉丝也好还是媒体也好,都不支持我们在一起,姜姐姐说你因为我人气下滑。反正我们两也不是真的……”   我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何大神在咬我,真的是咬不是吻。   何大神的语调隐含冷意,“你个没良心的。”   我懵了,战战兢兢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们难道不能真的谈恋爱吗?”她的语调平实无害还有几分惹人心疼,我听了有点心痛。   见我没出声,他继续说:“我那部戏的试镜没通过,所以你要离开,这一切你早就想好了对吗?”   我彻底懵了,现在何大神是在博同情吗?他从二十岁红到了二十六岁,可能是真的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所以那位国际知名导演的试戏他没过心里沮丧是正常的。   他紧紧抱住我,我说:“你别冲动。”   “我是认真的。”他在我耳边说,我眼皮子浅耳根子软,更何况我暗恋他很久了,于是我说:“那我们真的恋爱好了。”   如此一来,何大神牵着我的手在媒体面前,秀了一回真正的恩爱。而近半个月来关于我跟他情变的消息也终于消停了。   Chapter。5   拍完《红颜》的宣传照,我回了趟家,苏老头出院我得去接他。没想到在病房我见到了何大神。   我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他笑笑,神采奕奕:“当然是接伯父回家啊。”   我彻底凌乱了,看何大神跟苏老头苏太的熟稔劲,他们一定暗通曲款很久了。   苏老头嫌我碍事,说:“你来干什么?”   把我给气得,把所有账都算到了何大神头上。回到家何大神又抢了我的风头,他在我家厨房做了好多菜,苏老头吃得很高兴。   我正嚷嚷着问苏太能不能再给我一盘水果,苏老头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被惊了,苏老头你也太急了,我现在嫁给他一定会被说成抱大腿的啦,你真的太看不起你闺女了。   何大神拿捏了几分委屈的眼神看了看我,答道:“这事还得看仪姿的意思。”   苏老头不乐意了,“她的意思么意思意思就好,不用管她。”   我当时我就惊呆了,我是不是你亲闺女,是不是我累死累活赚钱给你还钱治病的?怎么现在这小子一出现我在家的地位就成了这样。   我立刻表明态度:“我才不嫁,谁爱嫁谁嫁。”   苏老头赏了我一记暴栗。   我在家陪了苏老头很久,直到开始配合《红颜》的宣传。   一天在后台我被人很有礼貌地“请”走了,要见我的人说她是何大神的母亲,她见我的地点是King酒店的包厢。   也正是这天我才知道原来何大神不光是娱乐圈的大神,他还是某财团的继承人,妥妥的豪门之后。   他母亲平静地诉说着这一切的时候,简直是在笑着打我耳光。还好我在圈里混了有段日子还不至于被她吓到。   她笑着,脸上表情平静,没有露出丝毫不得体的表情,平静地要求:“我希望你跟何煦分开。”   我点头,完全理解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说:“等这段时间的宣传过后,我会处理这件事。”   听我这样的表态,她说:“希望不会令我失望。”   其实谁也不会失望,我这人虽然有点爱钱但豪门我是不嫁的,哪怕我深思熟虑后嫁个暴发户我也不会考虑嫁豪门这样的事。   其实很简单,如果他家只是有钱也就算了,但看他妈这出场的气质,完全不是普通的家庭。豪门大多看不上女明星,我又何苦送上门让人家看不上。   我的处理方式是在《红颜》宣传期后慢慢疏远何大神,可看到微博上#替何煦攒钱娶媳妇#的话题,我心里还是痛了痛。   他在南京站宣传时开玩笑说,要是票房过七亿他就有钱买房买钻戒求婚了。   何煦终于发现我不对劲是在一个月后,在访谈节目上提到何煦我说:“每个人都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你们之间很默契很合拍但能不能走下去走到最后,光有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   那天晚上他来我家,开门见山就问:“你什么意思?”   我笑笑,“过河拆桥这种事你难道没遇到过?谢谢你让我演了不错的电影,现在也有很好的经纪公司跟我签了约,我下一部戏已经是女主角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重复道:“你什么意思?“   我狠了狠心,告诉他:“我不需要你了,还不明白吗?”   我看他就这样离开的背影分明心痛了,还心疼他居然连句重话也舍不得对我说,我可真矫情。   (两年后)   两年前我在访谈节目里那段话很轻易地就被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某些报道我跟他都没有出面回应,其实也就很明白了。   这一回的电影节主办方居然安排我给他颁奖,说来也是我的荣幸,我还在拿人气奖,他拿影帝早就是家常便饭。   主持人打趣道:“两位已经两年没有同台了,现在心情怎么样,能不能分享一下。”   我露出得体的笑容,拿起话筒道:“当然是很激动啊,他能拿奖我真的很高兴希望一会他可以好好庆祝。”   何大神勾唇冷笑,分明觉得我说的是假话。我当时就无奈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多少机器在拍吗?   我正腹诽,他低头就咬了上来,依旧不是吻依旧是咬。   可是何大神,这可是直播!   (完) ☆、第十幕、   言我朝往而暮来   景帝七年正月,栗姬失宠,太子刘荣被废。   景帝七年四月,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   景帝中元二年,临江王刘荣因侵占宗庙地修建宫室,被传至中尉府受审。   景帝中元二年,太子刘彻大婚,迎娶馆陶长公主之女,陈氏。   Chapter 1   她幼时常常趴在阿爹膝上或喜或怒,阿爹总是这样淡淡笑着,有时她顽皮狠了阿爹也会说:“阿娇这样阿娘可要生气了。”   每每阿爹这样说,阿娇总是撅起嘴,堂邑候府中,她最怕阿娘。   阿娘最大的心愿是阿娇能嫁给刘荣,成为他的太子妃,最后母仪我大汉天下。   可刘荣的母亲栗姬不同意。   她没想到,最后会是四岁的他说出这样的话:若阿娇嫁我,定会盖一座用金做成的房子送她。   阿娇笑了,笑刘彻也笑自己。   那一年,刘彻四岁,见到阿娇还只会远远看着,似乎他永远都只是这样远远看着。   可那日她姑姑突然问他:“彻儿,你可喜欢阿娇?”   刘彻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点头。   他以为他那样说她会开心,可她笑了却不开心,她笑得那样冷冽,他从没见过那样倨傲的女子,也从未见过一个能将红色穿得那样不俗的女子,或许阿娇生来就该是皇后。   也许正是那时候开始,这太子之位,他也想试一试了。   阿娇常来向窦太后请安,今日来得不巧窦太后正巧睡着,于是她在宫中闲逛。   并非有意为之,可她却走到了永巷,长长的走道似乎没有尽头。一抹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气宇不凡,骤然一看,竟与这永巷的冷冽格格不入,令人心生疑窦。   她惊呼:“荣表哥怎会在这里?”   刘荣一袭玄色暗纹锦袍立在那里,眸中是高高的宫墙,忽听得妙音女子唤他,他转身淡淡一笑,“阿娇。”   阿娇开怀,跑到刘荣身边,穿过花园时沾到的几片花瓣散落下来,零星点点。   阿娇自小熟悉皇宫,可唯有刘荣会牵着她的手,说:“阿娇小心,跟哥哥走。”   也唯有刘荣,能看到她寻常女儿家那样的姿态。   她不是侯门贵女,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不是谁的谁,只是阿娇。   也唯有刘荣,会一声声唤她:阿娇,阿娇。   刘荣失笑,“姑娘家跑那么急做什么?”   阿娇撇嘴,佯怒道:“自然是害怕荣表哥避我如洪水猛兽了。”   刘荣神色一暗,只好苦笑,“阿娇,你并非不知……”   “我并非不知我母亲与栗姬水火不容,并非不知我母亲如今属意彻儿做我的夫君”阿娇问得急,剑拔弩张的样子甚是较真,“我只问一句,荣哥哥可愿意娶堂邑侯府的小女阿娇?”   刘荣默了许久,才道:“阿娇你不明白,我只怕是大汉第一个被废的太子了……”   阿娇来不及问清这句话,便有宫人来请刘荣,说是栗姬被废了。   她被母亲带回了侯府,母亲还是穿着暗红华服,还是精致的妆容,身上还弥留着龙丹香的味道。   母亲将她关在小楼里,“阿娇,你不能出门。”   她拍打着房门,不断喊着,“母亲,母亲……”   没有人来理她,真是奇怪,平时人人都顺着她,这时候即便是最疼她的阿爹也没有出现。   她终于可以出门的那天,阿爹只是摇头叹气。   她知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栗姬终于失宠,刘荣被废。   唯有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她煮茶,看歌舞,进宫,似乎景帝的怒火与她毫无关系。   太后再见她时,她安安分分地请安,不再说笑,不再撒娇,在她眼里居然看到了沉静。只是她似乎更加倨傲了,不在外,而在内。   她发现了母亲眼中的欣慰,却只当没有看到,只是站在那里,规规矩矩地答话。   没多久,宫人把刘彻带了过来,她心中反感,只是口中却亲切说着:“彻儿来了。”   看到母亲与同来的王美人之间暧昧的眼神,她心中只觉凉意浓浓,挥散不去,久久不散。她配合着母亲演起了戏,她们要她与刘彻好,那她便好给她们看,比她们想要的更好。   刘彻被封太子那一日,是个阳光淡薄的日子,只是比起这严冬来说,这一日实在暖得过分了。   她只记得那一日所有人都很高兴,就连皇帝舅舅也难得喝起了淡酒。   只有她,在东宫的角落里让泪迷了眼,母亲找到她时,已经怒不可遏。   母亲真的很生气,蹲下来看着她,说了最严重的话,却是用最温柔的语气:“阿娇,你这是不孝啊。”   不孝吗?   阿娇不是不知道馆陶心中的恨,可她的恨,为何要她来成全。   世人都知道馆陶与栗姬的过节,却不知一切只是源于馆陶对后位的执念。   她还是流着泪,一言不发。   她惹怒了馆陶,最终受牵累的还是刘荣。   他已经被废,居然还是放不过他,临江王算什么,刘荣本是太子。   景帝私下见她,交谈许久,最终他问:“阿娇,你愿意嫁给彻儿吗?”   可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说不。   她进宫前,母亲问她:阿娇,你可想保住刘荣性命?   母亲问得玩味,可她听得心惊,她曾想过也许母亲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她只是被一个后位迷得失了眼,什么也看不到。   可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在逼她,逼她就范。   她看着景帝,娇笑一声,“这事自然是舅舅与母亲安排,阿娇信得过舅舅。”   Chapter 2   一个被废的太子,门庭冷落四字怎么够形容,阿娇信步走入临江王府,在廊前收起油纸伞。   “阿娇。”   这一声呼唤,亲切依旧,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随意,阿娇细细看着他雕刻一样的容貌,见他不因被废而颓然,反而神采奕奕,倒不是原先小心谨慎的样子了。   阿娇轻声笑着,许久不见的调皮,“我来时被淋了雨,荣哥哥怎么不想着给我一碗姜茶喝?”   刘荣低声责备,只是语气里全是关怀,“怎么这样不小心。”   刘荣亲自为她煮了姜茶,两人就在厨房坐了下来。刘荣安然的样子,似乎他不曾是太子,此处也不是被废弃的宅子,而是他在此处找到了心安的归所。   这是刘荣的聪明之处,他知道进退,懂得时局。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会内疚,“若不是我母亲……”   “不是你母亲,也许还会有别人。”刘荣截住她的傻话,若没有景帝的默许,刘嫖并不敢这样大胆吧。   阿娇低头呢喃,“对不起。”   刘荣凝视她良久,忽然道:“你呀……”   他怎会不知道阿娇的心意,可景帝对他母亲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失望他都知道,他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的母亲总是过分高估了自己。   他早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皇帝总是忌惮成年皇子,何况是太子,若他笼络权贵如长公主岂非更惹人猜忌,尤其他不愿阿娇牵扯其中。   他宁可阿娇来日嫁给真心待他的郎君,过着寻常的日子,没有权谋没有争夺。   可他错了,他忘记阿娇有一个这样有野心的母亲,她的母亲是那样骄傲,骄傲到她的女儿只能是皇后。   阿娇低头喝了姜汤,闷着嗓子说:“不想荣哥哥煮的姜汤不比府里厨子做得差呢。”   刘荣静静看着她,微微笑着,他知道这样见她的日子不多了,也许下一次,她已是刘彻的太子妃。   阿娇走得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伤感的话,只说:“荣哥哥一定要记得我现在的样子,这是阿娇的样子,你不准忘。”   你不准忘记你也不能忘记,若你忘了,不知世间还有谁会记得堂邑侯府的阿娇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刘荣点头。   淅淅沥沥的雨弥漫了整个长安,这是第一次,刘荣拥她入怀,第一次那么真切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凤涎香。   阿娇此行还是没有瞒过馆陶,她严厉地指责:“阿娇,你真令母亲失望。”   临江王府,刘荣低低轻叹,“阿娇啊……”   这时骆炳前来回话,“王爷,快去瞧瞧娘娘罢,她怕是熬不住了。”   刘荣神色一敛,或悲或怒都已经隐去,母亲……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栗姬娘娘,他的母亲。   见到栗姬时,她已经没有半点宠妃的华美气度,刘荣记得儿时只能远远看母亲一眼,那一眼他竟以为她恍如神仙妃子,那般美丽。   以色侍君,总有容颜老去的那一日,栗姬再美,也会老去。   “荣儿。”栗姬伸出手,不显得分外苍老,却是瘦得触目惊心。   刘荣握住她的手,低声唤她:“母亲。”   栗姬一笑,曾经倾国倾城的美人,如今再一笑却还是这般动人,“儿啊,母亲妇孺短见,终是害了你。你父亲登基前我便在他身边,后来获封栗姬荣宠数年,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我要死在宫里,死在你父亲身边。”   刘荣低声应承,“既是母亲心愿,哪怕荣儿赔上性命,也要成全母亲的。”   可如今这般境地,景帝只怕恨他们母子入骨,又该怎么化解……一时竟全是愁绪,心中那根弦绷得越发紧了。   翌日,他沐浴,整理好衣冠进了大汉朝的皇宫。他曾是这片宫殿的主人,如今却只是客人,不速之客。   窦太后见着他红了双眼,她不喜栗姬,可刘荣毕竟是她的亲孙儿,如今再见刘荣,竟恍如隔世。   “皇祖母可看够了?”   刘荣风雅笑着,堪堪正是大汉皇子的气度,从容不迫。   窦太后是经历过三朝的人物,哪里会没有这样的眼里,如今的刘荣风度分明更甚往日,心中暗暗称奇,嘴上却笑着说,“我老婆子哪里肯看够,我的孙儿可都是大人物。”   刘荣也陪着她笑,“哪里有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孙子来看看祖母罢了。”   窦太后由着景帝废栗姬,废太子,可她心中对刘荣哪里舍得,如今听刘荣这样讲,深埋于心得儒幕之情都被勾了起来,不由嗔道:“我才好些,你又来招惹我。”   祖孙两人都知今时与往日不同,竟相顾无言,亲情啊……一入这深谙的宫廷便全成了计谋手段。   忽听得一响亮清脆的声音,“舅舅,我说了吧,今日姥姥这里必有好吃的点心。”如此俏皮可爱,敢在太后宫里这样咋咋呼呼喊闹的,除了阿娇还有哪个?   而她口中的舅舅,正是汉景帝,刘启。   废太子之后,时隔两年,父子俩再见时竟是这样其乐融融的时候,刘荣只是微微垂着头,唤刘启一声:“父亲。”   不是皇帝,不是父皇,而是父亲。   恨吗,不顾父子之情,不顾一点情义,他轻描淡写的一道旨意,将他身为太子的骄傲毁了个干净,恨吗……恨吧!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两年不见,他已经老了许多……   倒是刘启见到刘荣时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阿娇心思玲珑,甜笑着道:“舅舅多日不见荣表哥,正是言不知何处起呢!”   刘启立刻笑了开来,“阿娇说得是呢。”说罢不再去看刘荣,刘彻再乖巧再合他心意,刘荣又何尝不是他的孩子,只是他是君王,如何敢做到一碗水端平。   汉景帝待了片刻,吃了点心后,便称有公务要处理向窦太后告退了,国事重要,窦太后也不多留。   “父皇!”   景帝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很宠爱的儿子,他并没有想到刘荣会追上来。他再也避不了,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避他的儿子,避他的刘荣。   “荣儿,”景帝嗓音低沉,“何事?”   刘荣端端正正行了礼,“母亲时日不多,想见一见父亲。”   提起栗姬,景帝面色不豫,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见来何用,甩甩袖子口中说出两个字:“不见!”   刘荣似知道景帝心中所想,虽然心凉倒也没什么不满的神色,只是直直地跪了下去,“父皇,母亲伴君多年只求能在宫中安去,请父皇恩准。”   景帝见刘荣此举,心中大为不快,“若我不同意,你便不起了?”   “是!”   刘荣声音不大,气势也不恢弘,但足以表明决心。   景帝冷哼一声,“长于妇人之手,到底是不成器。”   刘荣默然,我尊贵的父亲,你口中所说的妇人,那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她即便百般不是万般不好,她也是我要拼死守护之人。   阿娇坐在窦太后宫中暗暗心急,外头乌云渐渐聚拢,倾盆大雨,就要来了!   而刘荣还在跪着,倔强地跪着。   窦太后是如何剔透之人,阿娇这般女儿家的姿态她怎会不明白,她吩咐宫人取来伞,交予阿娇,道:“去吧。”   阿娇感激地接过,“外祖母?”   窦太后手一挥,“去吧,去断了干净,找个利落。”   外头风雨已经来了,一瞬间就把整个皇宫淋个湿透,似乎每一砖每一瓦都在承受着这场风雨的怒火。   冷,好冷的雨。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刘荣身边,为他打起伞,叹一句:“荣哥哥,你这是何苦来哉。”   刘荣缓缓一笑,露出惬意的神色,“只为我母亲求一个心安,为我自己求一个心安。”   阿娇无可奈何,“那好,表哥为了心安,阿娇也为心安陪表哥一同受着。”   刘荣心中动容,却伸手推开她,“你可知今日你多陪我一时,将来你陈氏一族的荣耀便少一分”他狠下心道,“你快走!”   阿娇摇头,“我不走,虽然人人都说阿娇任性,却也没有哪一次真正依着自己,今日我便是要陪着你。”   刘荣知阿娇倔强,念头一转道:“你曾问我,刘荣可愿娶堂邑侯府的阿娇”他浅浅笑着却是极其认真的神色,“刘荣求之不得。”   终于听到这个答案,也不知心中是苦涩胜过甜蜜,还是甜蜜胜过苦涩。她忍着泪点头,含着泪花望去,那浅笑低语的少年,在雨中狼狈的样子竟也这样令她心动。   攻敌之计,攻心为上!此时若是两军对峙,阿娇已经失了半壁江山。   “所以阿娇,进屋里去吧,刘荣若是要心爱的女子白白受苦,刘荣也无颜再见佳人了。”他放缓了语气,“进去吧,阿娇。”   阿娇绕是不肯,却也难敌刘荣相劝,心中只想着只再过片刻,片刻便够了……   “阿娇,过来!”馆陶的声音里盛满了愤怒,她一把扯过阿娇,扔下她阿娇手中的伞,“堂堂翁主,怎可为乱臣贼子打伞。”   “母亲,荣表哥不是……”   “不是什么?”馆陶冷冷地打断阿娇,“记住了,你没有表哥,只有一个表弟。”   看着阿娇这样被馆陶带走,刘荣心中并非不痛,可痛又如何,如今他一个被废的太子的身份,又能为她做什么?   半月后,临江王刘荣因侵占宗庙地修建宫室,被传至中尉府受审。   刘荣堂堂正正地站在那里,心知自己大势早去,此刻心里倒更是平静。   侵占宗庙地吗,馆陶长公主是在是好手段,他拼死为母亲求得在宫中安度余日的恩典是为孝道,可这侵占宗庙的罪名下,孝字变得这样可笑。   他这一生,从皇子到太子,从废太子到临江王,如今成为阶下之囚,还真是什么都经历了。   什么都经历了,唯有阿娇,他最大的遗憾是阿娇。   那个他自小护在身边的女子,世间最最玲珑剔透的女子,最最美妙的女子,拥有的时光是那样短,短到不足他此刻用来回忆。   他总是牵着她说,阿娇我们骑马去,阿娇我们读诗去,阿娇我们看歌舞去……   唯一没说出口的是,阿娇,我们成亲去……   不管母亲与长公主的芥蒂,不管父皇的猜忌,不管这一切,我们成亲去吧……   如今,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成亲?   阿娇知道消息时,刘荣已经被中尉府关押了数天,她跑去找馆陶:“母亲,你就不能放过荣表哥吗?”   馆陶冷冷道:“那逆子被人寻了错处,与我何干又与你何干?”   她第一次觉得母亲的妆太厚了,厚得看不清表情,这一次阿爹出来制止:“馆陶,你可还记得阿娇是咱们的女儿?”   她怎会不记得,“我只记得我女儿要嫁给我大汉的太子,成为将来的皇后。”   馆陶固执地看着阿娇,眼中并无温情,“你立刻准备,今天是彻儿的生日,礼物已经备好,是你亲手秀的荷包。”   阿娇在陈午怀里拼命摇头,可再见她时,已经全是侯门贵女的风范,连太后都夸她气度越发好了。   可她却只是淡淡地笑着,母亲拿出她“亲手”秀的荷包,她亲手交给了刘彻。   刘彻还真是个孩子,不过是一个荷包,他就这样高兴。   宴会结束后,馆陶吩咐她:“阿娇,今后要多笑笑。”   她低头答:“诺。”   无论如何她的母亲只要一个听话的女儿,一个有弱点的女儿,而她的弱点便是刘荣。   次日,景帝宣阿娇觐见。   正是这一日,景帝问她:阿娇,你愿意嫁给彻儿吗?   连身为皇帝的舅舅,也愿意问一问她愿不愿意,可为什么她的母亲不愿意问她是否愿意,是否愿意做她的傀儡,是否愿意当皇后。   可最终,圣旨还是传到了堂邑侯府,她的夫君终究还是刘彻。   Chapter 3   阿娇最没想到,她母亲竟真是这样狠心,痴恋刘荣之人是她,刘荣罪不至死。   她已经答应嫁给刘彻,她将来会是皇后,可母亲却还是不肯放过刘荣。   “没有亲眼见过刘荣的尸首,你怎会死心,我怎会安心?”   她哭得肝肠寸断,可她的母亲,大汉朝最尊贵的长公主馆陶,还是那么冷静,冷冷地在她心口插进刀子,静静地看着她心如刀绞。   母亲,咱们这样迟早会是报应!   他出嫁的那一日,鲜艳的红色染遍了整个长安城,她脸上的胭脂不曾涂得这样红过,她的眉眼,不曾被这样细细描绘,她的青丝不曾梳过这样繁复的发髻。   她的母亲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脸,喜滋滋地牵着女儿入花轿。   蒙着盖头,她问:“母亲,你没有心吗?”   母亲脸上得体的笑容一瞬不改,“我的心丢在了皇宫之中,丢在了椒房殿内,阿娇去替母亲寻回来。”   建元元年,阿娇封后。   十一年后,废黜、退居长门。   ?(完) ☆、第十一幕   一世天下   01   贞和二年的春天芳菲初盛,池塘自碧,冬日里的寂静也被似乎被悄然揭开,正是观景的好时节。   御花园的一座假山前跪着一粉红罗裙的女子,她低着头,口中不断求饶。   “宫中一切皆有活路,得罪玳妃死路?”初瑾戏谑,一把冷冷的嗓音,“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粉红罗裙的女子将头压得更低,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玳妃娘娘饶命。”   初瑾冷冷一笑,伸手抚了抚眉心,心中只觉得无趣,这满宫的人除了求饶只怕连话也不会好好说了。   “何事难为你这样生气?”   沂蒙是从承运殿赶来的,听闻她因新封的贵人动了气他觉得新奇,世间竟还有她在意的事。   初瑾见他来了,不过淡淡扫了一眼,便道:“既然皇上来了,那便由皇上处置吧。”   不再看地上跪着的女子,她便这样走了。   沂蒙一直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花丛中,他转身别有深意地一笑,对地上的陈贵人道:“你倒是有出息。”   陈贵人心中一骇,并不知自己前路如何,只好继续磕头求饶。   一旁的太监上前询问:“皇上?”   沂蒙堪堪一笑,微微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薄唇轻启:“赐死。”   陈贵人直接瘫软在地上,只觉心中顿时荒凉一片。   初瑾再未过问陈贵人,第二日听闻皇贵妃请她去长春宫一聚。   皇贵妃出身世家,是正经的高门贵女,沂蒙尚处东宫时她便嫁给了她,沂蒙敬她却不知为何没有给她一个皇后之位。   沂蒙宫中嫔妃并不多高阶的嫔妃更是少,除了皇贵妃便是玳妃、丽妃,其余除一个宁嫔便都是些贵人。   初瑾素来深居简出,皇贵妃素来也不爱扰她,可今日是新待嫔入宫觐见的日子,她按例应该出现。说来这宫中除了皇贵妃,便也没有哪位妃子能在权位上越过初瑾。   初瑾到时长春宫已经很是热闹,宁嫔一张巧嘴她在时气氛总是热的。这一回皇贵妃共选出来十五位待嫔,初瑾心知她一心想着后位,只是在这贤字上也太用心了些。   只是这与她何干?   辞出长春宫,却在俯允阁前遇见了沂祯。   沂祯总爱这样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从来不会顾及旁人的眼光,好在她也并不关心。   “初儿,你可还怪我?”   他在她面前立定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他总是这样问,耐心而执着。   初瑾倒不恼他只是问他:“你非要听个答案?”   他眼神坚定地点头。   她淡淡一笑,道:“如此我便与你说一说。”   身旁的宫女焦急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这宫里传他与沂祯有私情并非一两日了,她不在意也从未想过避嫌。   她道:“那时沂蒙的太子之位坐得并不稳,连我祖父身为太傅也并不看好他,可所有王公大臣看好的你却不屑那皇位。   你为了向沂蒙表忠心有意透露你与我有情,我不知你是否将我当作筹码,可最终沂蒙娶了我当她的侧妃。   事到如今你其实不必问我怪不怪你,你只消想一想我曾经心中所愿。”   说完她拂袖而去,只留沂祯在原地苦笑连连。   02   承运殿前,孙全再三确定了来人是玳妃无疑之后,立即跪下行礼,“奴才见过玳妃娘娘。”   初瑾点头,问他:“皇上可在里面?”   孙全自幼跟在沂蒙身边最是机灵,忙替初瑾开门,“娘娘请,皇上在里头批折子呢。”   初瑾抬步跨入,口中道:“多谢孙公公。”   沂蒙早便知道她朝他的承运殿来,可真的在承运殿见到她却也只能冷冷静静说一句:“你来了?”   初瑾并无心与他闲话家长,直接表明来意,“沂蒙,近来宫里闷得很,我想出宫透透气。”   他几乎并没有考虑,便道:“好,你等我安排。”   她似乎并未想到他会答应得这样快,弯眉浅笑:“多谢。”   他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心中欢喜之余却多了几分感慨,若当初……也许他与她并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初瑾养的白毛小犬已经会跑会跳活泼得很,她平日总是逗弄着,分外喜欢。   翠兰踩着碎步进来禀告:“娘娘,前日新封的婉贵人、和采女来向您请安。”   初瑾微微皱眉,抱起白毛小犬道:“白绒,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婉、和二人初露头角难掩欣喜,精神极好。   待她们行完礼,初瑾道:“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若你们要当宠妃,多去去丽妃宫里就是了,承露宫不必再来了。”   不想是这样的逐客令,和采女欲上前辩解却被身旁人悄悄拦住,婉贵人上前道“是嫔妾考虑不周,多谢姐姐提点。”   初瑾恹恹地低头逗弄着白绒,“翠兰,送客!”   沂蒙要去法华寺祈福,初瑾是最后知道的,当时她正溜着她的白绒在承露宫散步。   圣旨上说为求国泰民安,沂蒙决定要去国华寺为民祈福,玳妃伴驾。初瑾微微笑着接了旨,沂蒙最不耐烦佛法佛学,也也是难为他竟想出这样的法子。   出宫的那一日,初瑾依旧穿着她所钟爱湖水绿的衣服。只是她作寻常打扮,脸上神色也轻松许多,倒是与在宫中时有些许不同。   法华寺在泰云山之上,本是国寺也是福泽庇佑之地。可初瑾却不在意这些,她只知道四月芳菲已尽,山寺却别有一番景致。   这日用完午膳她闲来散步,见主持亲自在庭前扫地初瑾问:“住持操持整国寺繁忙,怎么竟然还亲自做这些?”   住持见是初瑾,行礼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误会了。老衲上这法华寺学会额第一件事便是清扫,此乃静心之法。”   初瑾了然一笑:“难得大师能不忘初心。”   远处跑来一个十分机灵的小和尚,约摸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初瑾笑着打趣:“主持何时收这样的小徒弟了。”   主持抬起头往那小和尚的方向看了看,慈祥笑着,解释:“施主误会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孩儿在后山被砍柴的弟子发现后便养在寺中了,并未出家。”   初瑾点头,看着那孩子怔怔地出神。   既说是来祈福的沂蒙必要作出些样子来,他日日忙着斋戒沐浴,初瑾倒是不常见到他。   再见时,初瑾身边多了一个小娃娃,圆圆的脑袋,亮闪闪的眸子,身前挂着佛珠,甚是讨人喜欢。   沂蒙蹲下身子,问他:“小师父,你在此处修行?”   初瑾掏出帕子替小娃娃擦了嘴,笑吟吟道:“怎么就是修行了?”   “女施主,”小娃娃声音依旧奶声奶气地,一本正经道:“主持师父说,人生处处皆是修行。”   这幅老成的做派沂蒙觉得分外好笑,尤其他许久不见初瑾脸上有这样明显的笑意,他随口问道:“哪来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闻言初瑾皱了皱眉,苦恼道:“这孩子命苦没有名字,沂蒙你想一个如何?”   “玉弘如何?”沂蒙想了想续道,“君子如玉,文韬武略。”   初瑾低头,“弘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喜欢!”   “既然喜欢,”初瑾捏着他的脸蛋道,“那以后你便唤我一声姑姑如何?”   玉弘郑重地点头,“是,姑姑!”   晚些时候,沂蒙同她一同在法华寺内闲步。   初瑾在一颗海棠花前停下,“弘儿唤我一声姑姑,是否不妥?”   沂蒙细细瞧着她,轻轻摇头,“难得你与这孩子投缘,实属难得。”   初瑾叹一口气,“我以为你是并不喜欢孩子的,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宫中每每有嫔妃怀孕,他从未有大喜之意,即便是皇贵妃诞下的皇子,也未见他多加亲近。初瑾以为是他不喜,可如今想来怕是心结。   沂蒙冷笑,他多想忘记,他从不让人提起,可今日却是她提起此事……“初瑾,朕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皇上已经做得很好,无子无宠的玳妃是皇上最好的对待。”初瑾看着沂蒙说出这句话,步子一点一点靠近他,然后背离他而去。   海棠花散落的花瓣飘在空中,山寺的晚风夹杂着丝丝凉意,初瑾碎着步子跑来,“我不想再有误会了,沂蒙。四年前那个孩子原本就保不住并不是我不想要!”   沂蒙在此处立了许久许久,久到他以为海棠花已经开过好多季,久到他以为他可以不再理凡尘俗世,久到他忘了他还活着。   “沂蒙,我是想要那个孩子的!”   沂蒙紧紧拥住怀中的女子,她怀里依旧是这样的清香,对他来说依旧致命,他一遍遍重复:“谢谢你,初瑾。谢谢你……”   回宫的那一日,皇贵妃率众妃在启承殿前迎接沂蒙,初瑾与他错开了几步,只是她身上披着他的斗篷,分外惹眼。   “姑姑?”   身后传来弘儿的声音,初瑾慈爱地牵着他,安抚道:“我们回家。”   初瑾对上沂蒙的视线,微微颔首,便牵着弘儿朝承露殿走去。他们之间曾误会重重、也曾错过,不过幸好,一切还不算晚。    ☆、第十二幕、   倾歌令   01   我是不同的,自小所有人都是这样告诉我的,包括他。因为我是西凉国主的女儿,是西凉唯一的公主。   西凉,北漠,南越,三国鼎立。南越贫瘠,以经商富国。北漠富庶,乃□□大国。而我西凉,盘踞西蒙关以北,靠的是我西凉百万铁骑。西凉尚武。   父皇不会令我委身于其余小国,而他最是不屑商人,所以我很早就知道,我所嫁的人,必是北漠皇室之人。   因此,在得知我要嫁给李容轩的时候,我甚至连一丝惊讶也无。   然而我也曾期许过,也曾不顾一切,曾经在那个人面前这样说过:“你...愿意娶我吗?”   他手中的折扇哗啦一声收起,笑容客气而疏离,淡淡道“公主说笑了。”   也是,他是齐逐,他怎会娶我。   01   北漠天照二十六年,储君容轩与西凉公主大婚,普天同庆。为表恩泽,德献帝下令大赦天下。   喜轿落定,她由笙儿牵着走了出来。一袭西凉国的巧手们精心打制的鲜红嫁衣,发髻上的珠钗作出叮咚的响声,她略微皱了皱眉。提起裙摆,还是向他走去...   只是,十里红妆,蓁蓁夺目,娟秀的女子,走向一袭锦袍的俊美男子,究竟是觅得良人,亦或是一生苦楚...   透过面前红色的薄纱,她看到的男子信手而立,不过弱冠之年的年纪,却在他眼中看到了父皇眼中都不曾有过的寡淡...这是超乎他年纪的凉意,是睥睨天下,不过一场戏的淡薄。换句话说,他是能承受高处不胜寒,并且享受高处不胜寒这滋味的人。   这样的人,真是可怕。   他触到他的手时,感受到了她指尖的冰凉,他轻声安抚:“莫怕。”   她转过头去,却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尚未来得及看他,便又转了回去。   皇家的婚礼,总是不大热闹的。吹吹打打也早已停了,一些皇亲国戚,文武大臣说些奉承恭喜的话,也是容轩在处理。   凤浅倒是落得轻松。   母妃说过能将红色穿得不俗的男子,其人也必然不俗。李容轩一袭红色锦袍倒是的确不俗,只是这红色没有半分温暖。   两人单独在房里时,气氛渐渐尴尬起来,凤浅脸上的晕红一直未散,却苦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安分坐着。   容轩察觉到她的紧张,温和笑道:“公主,今日便早些休息如何?”   凤浅忽地望向他,她有没有听错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她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抬头道:“你不打算…”咬了咬嘴唇,继续道:“做点什么事?”   话音刚落她便低下头去,凤浅啊凤浅,你在逞什么强。   李容轩闻言轻声一笑,问她:“西凉的女子都这样大胆么?”   凤浅忽然想起她母后说过,不管将来如何在李容轩掀起她的盖头的时候,一定要笑,且要笑得极美。她方才忘了,可此刻这样的状况要她怎么笑得出来。   容轩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凤浅终于抬头道:“西凉的女子本不像北漠的女子那样温婉西凉民风使然女子自然大胆一些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我方才不过是逞强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母后说过见着你第一眼一定要笑得极美,我初见你时忘记了,现在你看我笑得好看吗?”   她说完长长地一串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这大概是落荒而逃。   李容轩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拍了拍床榻道:“上来,你若不过来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凤浅以为她说得有理,于是爬上床与北漠储君容轩隔开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合衣躺下,“我可以躺着笑一笑。”   于是,这一晚红烛摇曳,窗纸贴花,一袭璎珞嫁衣的女子和一躺下,带着微微的窘迫和淡淡的憧暻。   她迷迷糊糊醒来,在笙儿的伺候下梳好妆,北漠的女子服饰,较之西凉更华丽些柔美繁复些,里三层外三层的薄纱,令她不知所措。   “娘娘,已经准备好了。”门外有人恭恭敬敬地禀告。   不知为何,突然被称为“娘娘”凤浅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习惯。她颔首,道:“那便走吧。”   按北漠皇室的规矩,太子正妻在大婚的第二日要与太子一同去祭司台祭天,但因凤浅是西凉公主所以皇后便特地准她先入宫两日学习祭奠的规矩,两日后再祭天。   所以,凤浅此时正是要入宫。   北漠皇宫较之西凉更为富丽,自朱漆的正宫门进入宫廷。处处庄重周严,却就连细微之处都透着心思。这一切其实都在昭示着,北漠曾是天下共主。   是的,天下共主!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着,只听见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透彻而喧闹。   凤浅的心思却不在此处她开始想念西凉的草原,想念策马的感觉。直到马车停下,她才拾出一副凛然庄重的表情,在宫人的搀扶下下马车。   02   凤浅被带到房内,一位稍有年纪的女官站在桌旁向她解释:“娘娘,此处是成均阁,您身处的房间正是明德公主曾经受教的场所。”   凤浅点头,北漠饱读诗书的明德公主她也有所耳闻。   女官浅笑低头,轻声唤道:“搬进来。”   几个太监挑着担子进来,不一会成摞的书已经摆满了房间。   凤浅自小虽然也有教书先生教学,只是也不过认字读几卷诗书罢了,今日她倒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书。   待太监们退出去后,那为首的女官有道:“这两日娘娘在此处温习便可。”   凤浅一脸不可置信,“这些全部吗?”   女官点头,”这些书卷均是礼仪教习,明日会有教养姑姑重新教您礼仪。“   凤浅在女官真诚的注视下勉强答道:”我明白了。“   随意抽出一卷书,凤浅仔细辨认着书卷上的文字,仔细说来北漠与西凉的文字还是有细微变化的。她虽早知道但也并没有仔细花过心思。西凉本尚武,女子更是厌烦这些。   所以凤浅没有想到,她嫁到西凉的第一个难题居然会是……读书。   在成均阁照顾凤浅的是两个年幼的宫女。   通常的状态是凤浅看书她们睡觉,她们睡觉凤浅开始睡觉,所以她们谁也没有发现后宫的超级boss皇后大人来巡视。   皇后到时先见了女官宁竹。   她语重心长道:”宫中的公主贵人均是你教养,这一回本宫对你也是抱有很大希望。“   宁竹跪下领命,”女婢定不负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颔首,”此时,带本宫去见见太子妃吧。“   两人到时,凤浅正在熟睡。   宁竹一看顿时紧张起来,道:”女婢去……“   皇后拦住她,”不必了,她自然是累的。“   凤浅醒来时,宁竹正站在她的桌前。她恍惚道:”宁姑姑啊……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宁竹恭恭敬敬答道:”娘娘不必在意,只专心学习便可。“   凤浅拿起书,莫名感道背后有一丝凉意。   东宫的射击场。   李容轩手里的弓忽然变了方向,箭所指的方向正是……叶君拂,北漠的少年将军。   两人相视一笑。   叶君拂自认是北漠历史上将雅痞二字诠释地最好的将军,他拿起另一把弓箭,果断地正中红心。   李容轩笑道:”这箭术倒是无人比得上你。“   叶君拂摇头,无所谓地摆弄着手中的弓箭,随意道:”不必夸我,这若正经比试我还是要输给储君殿下你的。“   李容轩苦笑,爱说实话算不算一种缺点。   旁边拿着纸笔的小太监终于见到他家太子大人笑了,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太子殿下……”   李容轩不理他,放下的弓箭重新拿起,瞄准箭靶。   叶君拂在旁边笑着摇头。   李容轩似有察觉,”叶将军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太子殿下您今日出恭是否正常,昨日呈上的汤您只尝了一口可有何不妥,您今日晚膳后是否还要进汤?“   实在是个会见缝插针一丝不苟的小太监。   李容轩转身,箭心正指小太监的额头,”本殿下一切都好,你,退下。“   小太监终于退下。   李容轩脸色有些不好看,弦上的箭终于离弦,力道十足。   叶君拂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勾唇笑道:“听说皇后将你的妃子接到了宫里,你不去见见她?”   李容轩颔首,“也不过是学些礼仪,不是什么大事。”   叶君拂不置评论,却道:“去的时候带些蜜饯点心,女子多喜欢这些。”   李容轩:“叶君拂你这……”   叶君拂摇头,叹道:“这男子啊,只知道胸怀天下也是不行的。”   此时,成钧阁的两个小宫女急的团团转,恨不得将整个成均阁翻过来。   宫女甲:”你见到娘娘了吗,要是被宁姑姑发现就完了。“   宫女乙:”没有,咱们继续找找。“   两位口中的娘娘自然是正在躲在墙后的凤浅太子妃。   最终她还是被找到了,她被带到房里时两位小宫女正举着双手罚站。在她身后的宁竹突然出声:”把手放下。"   凤浅坐到原先的座位,在一张堆满书本的书桌前。   宁凤不知从哪拿出一根竹棍,站到那两位宫女前,严肃道:”现在把手掌伸到我面前。“   在竹棍落下前,恰好被凤浅手中的毛笔挡住。   宁竹不卑不亢道:“此二婢失职当罚,还请娘娘待奴婢惩戒后再来问女婢的罪。”   凤浅道:“我出去是我不对,不该罚她们。”   宁竹规规矩矩答道:“回娘娘,娘娘您没有错,错的是奴婢。”   凤浅定定地看着宁竹,一字字道:“现在我说不准罚她们。”   宁竹低头答道:“是,娘娘。”   凤浅重新坐到书桌前,道:“你们都走吧。”   李容轩出现在她房门前时,凤浅正在纠结她手中的书卷时念到第一章还是第二章,她惊讶道:“不是说谁也不可以进来吗?”   “我是那个随便谁吗?”储君殿下风度翩翩地随意坐在了地上。   他拿出手里的东西递给凤浅,凤浅眼睛忽的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咳咳~”李容轩轻咳两声,“这是叶君拂准备好非让我带过来的,不是我准备的。”   “不要解释了,”凤浅笑道,”谢谢你了。“   李容轩优雅地靠在门框上,道:”我是来看看你,会不会想你母后,有没有哭。“   凤浅口中的蜜饯也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多了些酸涩,她倔强地看着他。   李容轩毫无察觉,续道:”你若是真想我也没有办法,你想回西凉肯定是不行的,偶尔想吃一下西凉的食物我倒是可以替你安排……“   ”别说了,“凤浅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让你别说了。“   李容轩不再多说,不知所措地看着凤浅低着头趴在桌上。他这是被无视了吗?自己是多么忙还抽空来看她的。   03   凤浅不禁惊叹,北漠用来祭天的朝服竟比她成婚时的礼服还要庄重,她几乎被周身的饰品压得透不过气来。   宁竹所说的教养姑姑是个忒一丝不苟的姑姑,她已经带着凤浅穿着朝服练了一个时辰的站姿,一个时辰的走路,一个时辰的磕头,现在她似乎又想带着凤浅练上一个时辰的微笑。   据这位教养姑姑说,凤浅在祭天时要笑中带泪,以示对上天的感激之情;要笑中带伤,以彰显皇室对百姓苦难的理解;要笑中带着威严,如此才能使百官百姓信服。   凤浅带着僵硬的笑容,问这位教养姑姑,”姑姑您能说的具体些,或者您能示范一个看看吗?“   姑姑低头,诚恳道:”奴婢不敢。“   凤浅无奈继续练习微笑,心中渐渐升起了几分萧索,猛然想起昨天李容轩带来的蜜饯已经吃完了,他今天还会来吗?   ”娘娘,对了对了,就是这样笑!“教养姑姑激动的时候声音就变得很尖锐,但是这位姑姑确定是这样吗?   那么只能这样解释了,笑中带泪因为蜜饯已经被吃完了,笑中带伤因为不知道李容轩今天会不会来,笑中带着威严因为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居然把蜜饯看得如此重要。   凤浅点头,收起笑容道:”姑姑,我想休息会。“   这位教养姑姑纠结了许久,在得到凤浅不会让她丢脸的保障之后终于同意了。   凤浅送了一口气,到北漠这两天她的生活一点也不像母后说的那样水深火热,而是单调枯燥烦闷……   所以李容轩再次带着他的蜜饯点心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太子妃趴在书桌上,嘴角还留着可疑液体。   他依旧没有进门,依旧以一种风度翩翩的坐姿坐在地上还靠着门框,伸手敲了敲门。   凤浅惊醒,抬头:”蜜饯来了吗?“   李容轩:”……“经过叶君拂的分析认为他昨天说的话过分应该来道歉的推断真的是太错了。   凤浅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立刻道:”这个殿下,我的意思是你来了啊?“   李容轩拿出装蜜饯的盒子,”你拿去吃吧。“   凤浅边吃边问:“这你是哪里买的。”   李容轩随口答:“翠云斋。”   凤浅意犹未尽道:“要是我皇兄会把整个翠云斋都买下来。”   李容轩的表情瞬间呆住。他可没有条件做一个败国的太子,凤浅的兄长凤云清是西凉当之无愧的储君,但李容轩还有三个皇兄和四个皇弟。   凤浅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妥,她并不知道李容轩的财政状况如何,于是补充道:“其实买半个也可以的。”   李容轩抬头认真地看了着他的太子妃,认真且严肃道:“这位来自西凉的公主,你嫁的北漠储君并没有多余的俸禄来买翠云斋。”   凤浅点头,“我明白了。”   北漠看着并没有那么穷,所以原因一定是李容轩这个储君之位坐的并不容易,那么她明白了。   李容轩笑笑,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这两天准备得如何?”   凤浅神情并不轻松,摇了摇头,却道:“我会尽力做好的。”   李容轩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笑道:”你不必紧张,只要跟着我就好。“   因为祭天安排在第二天,晚上宁竹来见她,告诉她所有教习都已经结束。   凤浅大感释怀。   第二天她才明白李容轩所说的不必紧张只要跟着他就好是什么意思,整个祭天的过程她只要站在储君殿下身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庄重地微笑就可以了。   她突然有点不明白这两天她所接受的教习的是什么状况,是刁难,或是测试?   无论如何,她如今成为了真正的北漠的太子妃。   她回太子府时,笙儿激动地抱着她,说:“公主你可回来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咱们府里还有一位侧妃。”   对于这件事,凤浅还真没有关心过,她说:“笙儿别生气,父皇也有不少妃子呢。   笙儿哭丧着脸,说:”可是那位赵侧妃很美啊。“   凤浅安慰她:”没事,你家公主也很美啊,李容轩若是负我咱们就回西凉,好不好?“   李容轩正想跨入房门的脚步顿了顿,笙儿见着他连忙退到一边。   凤浅笑笑,温柔道:”你来了?“   李容轩点头,”今日你累了,明日随我去见父皇母后吧。“   “好,父皇母后自然是要见的。”凤浅爽快答应。   气氛突然又尴尬起来,凤浅迟疑着问道:“殿下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容轩摇头,想了想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走了。”   凤浅也并未再留他,只是心里却想了想他此时是不是去找他那位美貌的侧妃。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笙儿,咱们吃饭吧。”   李容轩自然不是去找赵宁的,他去找了叶君拂。   两人如往常一般去了一承阁喝酒,李容轩到时叶君拂一壶酒已经喝完,“这位公子你又迟到了。”   李容轩拿起酒壶自罚三杯,喝罢问道:”你查的事如何了?“   叶君拂笑道:”八个字。武艺高强,用兵如神,所传非虚。“   李容轩神色渐渐冷下去。   叶君拂语重心长道:”倒也不必这样长他人志气,你还有我。“   李容轩不理他,继续问:”几成把握?“   ”据我估计,若对手是他,那么顶多三成。“叶君拂如实相告。   ”按老规矩,这顿你请。“李容轩说完喊来小二,添了两壶酒。   叶君拂无声地看了他半天,”你什么时候请过?“   李容轩倒酒的动作顿了顿,最近因为穷这件事似乎一直被鄙视,于是他道:”那么,这顿我请?“   叶君拂:”小二,再来两壶上好的女儿红。“   04   翌日,北漠储君一袭暗紫色玄龙锦袍加身,携太子妃凤浅进宫谢帝后大恩。   在走上崇明殿时,也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李容轩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说什么话,但他的眼神却格外让人安心。这样的感觉,就如六岁那年,因兄长要进太府学习,不能再时时护着她,所以父皇派齐逐来保护她,一样。   她轻声道:”多谢。“   李容轩微微颔首。   德献帝见二人进殿,堪堪受了他们的君臣大礼,方才施令他们起身。   德献帝素来以诗书闻名天下,故其言谈间必要显出他的过人之处来,因此他一席以你俩要好好的,争取早点生娃早日为北漠皇室开枝散叶为主题的话,愣是处处引经据典,处处显出他的学识过人。   辞出崇明殿后,凤浅赞叹道:“父皇果真是满腹诗书。”北漠也不愧是以礼乐治国,以孝道安民。   李容轩在前头走着,笑道:“我可不以为你这是夸奖。”   凤浅一笑,提步跟上。   皇后居住的清凰殿离得不远,两人便直接步行,男子暗紫色玄龙锦袍,女子璎珞正装,行走间端是气度过人。   “皇兄!”听得身后仿佛有女子在呼喊,凤浅疑惑间转过身,却听见李容轩已经开口:“玲珑?”   玲珑弯了弯身子,道:“玲珑见过皇嫂。”   凤浅推测眼前这位一袭紫衣的女子,想必就是容轩的同母亲妹,德献帝的嫡女,北漠的公主。   凤浅温柔一笑,温言道:“你不必这样多礼。”   玲珑性子素来不拘一格,既然凤浅都这么说了,那她自然也就“不多礼”了。   其实说“不多礼”着实有些委婉,凤浅看到眼前的女子大大咧咧地挽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淸凰殿走去的时候,她觉得北漠的公主大概跟传闻的有些不同。   见到皇后时,玲珑恭恭敬敬地问安,安安静静地看着凤浅在一旁行礼。   可她的眼神中,与先前完全不同的,是一抹悲悯,是的,悲悯。   这个七岁敢放火烧了丞相府,十一岁敢和武状元单挑,十五岁没人提亲的刁蛮公主,在看到凤浅给皇后行礼,正式成为他们家族一员的时候,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悲悯。   李容轩不动声色地看着玲珑这样的眼神慢慢凝聚,而后消散,最后凤浅抬起头时,玲珑又恢复了之前的喜笑颜开,她上前扶起凤浅道:“皇嫂,礼行完了还站着做什么?快来坐。”   凤浅为难地看了看皇后,皇后一袭正红色宫装,看不清神色,也辨不清喜怒。   “哈哈”皇后盯着玲珑看了一阵,笑道:“你这孩子,看看你们同是公主,怎么相差这么大?”   “还不是母后□□得好?”玲珑气鼓鼓地看着皇后,也不怕她,也不撒娇,最后却笑了:“母后,你就让皇嫂坐下罢!”   皇后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了许久的李容轩,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凤浅,敛了神色,缓缓道:“你皇嫂如今早不是西凉公主了,而是我北漠太子妃,在我宫里,自然是坐得的。倾歌?本宫说得可对?”   这倾歌,问的正是凤浅。倾歌是凤浅的封号,西凉公主,执倾歌令,名凤浅。   凤浅大略领会了一番皇后这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提醒她,从今以后,在她眼里只能有北漠,不能有西凉。   这叫她,何其为难。   凤浅反手握住玲珑牵着她的手,“母后说得不错,玲珑。母后是长辈,我站着或是坐着都不打紧。只是,”凤浅看向皇后:“母后,这倾歌二字,凤浅自会忘记。”   皇后眯着眼,脸上一抹将散未散的笑意凝住,沉吟道:“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李容轩唤来宫女换了一杯茶,悠悠道:“母后这里的茶倒是不错,凤浅也来喝一杯吧。”   玲珑也捧了杯茶坐到凤浅身边,揭开杯盖闻了闻,皱一皱眉道:“皇兄,你大概偏心。皇嫂的茶定然比我的好喝。”说着夺过凤浅手中的茶杯,“嫂嫂还没喝吧,玲珑跟你换一杯。”   凤浅看着手中被换过的茶杯,哭笑不得。细细想想,却会心笑了。   李容轩用指腹轻轻敲打着杯盏,方才母后的话其实是在刁难,她却能避重就轻地带过。可他定然没有看错,她接过茶杯的那一刻,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她在紧张。   他手中的茶是新换的,比他人的都要热一些,他想了想便拿过凤浅手中的茶杯,又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玲珑一口茶没喝完又笑了开来,“母后,你看吧,我就说皇兄偏心。”   李容轩一笑,也不理会。   皇后眯着眼在一旁看着,不说什么,倒是问起玲珑来:“就你这丫头没规矩,都是母后的茶偏心什么?近来跟夫子学诗书学得如何了?”   玲珑盈盈一笑,转而问凤浅:“皇嫂,你们西凉的公主也要学诗书么?”   凤浅想了想,摇了摇头。   玲珑笑,“那前两日母后可真是为难你了,竟然要你在成均阁受训。”   凤浅闻言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玲珑!”   皇后这一声忒严厉,玲珑一惊,忙道:“呐,母后我知道你一旦这么温柔地看着我的时候就说明我要倒霉了,但是我太子皇兄您儿子大婚,父皇都下令大赦天下了,您能不能消消气?”   “哈哈哈,朕的女儿又惹皇后生气了?”这一回来得甚及时,皇后知德献帝速来惯着玲珑又碍于凤浅在场便不发作只道:”皇上来了,这丫头是越发厉害了。“   德献帝大笑,”皇后不必动气,自然有人能治她。“   ”罢了,“皇后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凤浅身上:”今日太子妃第一次见本宫,倒是忘了赏了。“   05   皇后送给凤浅的礼物是一支簪子,虽非价值连城却也是难得的精致。   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吩咐笙儿:“收好了,这簪子不必每日戴着。”   晚膳是在皇后宫里吃的,凤浅因拘谨了些并没有吃饱,于是吩咐道:“让厨子送碗粥来吧。”   此时清凰殿寝居室内,德献帝缓缓开口:“依皇后看,太子妃如何?”。   皇后摇头,“本宫看不出,可她毕竟是西凉的女子。”   德献帝默了默方才道:“皇后,他和轩儿这场缘分等了足有百年了。”   的确是百年姻缘。   昔年北漠与西凉一同建国,两国约定,西凉公主嫁给北漠太子。这本是一桩好姻缘,只是无奈,西凉这位公主只活到九岁,这场婚事只好作罢。西凉表示,等我西凉下一位公主出生,再嫁给你们太子。   这一等,就是一百年。   这件事还要归功于西凉严苛的公主制度,只有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女才能封为公主。可偏偏西凉国的皇后们跟约好了似的,要么不生,要么就生皇子。   于是,等了百年,才有凤浅。是以,凤浅其实是,西凉开国以来的第二位公主,更是西凉唯一一位成年的公主。   至此,百年姻缘,成一双人。   凤浅的粥是小火细细熬成的,入口细滑,她不觉多吃了些。   笙儿在一旁磕着瓜子,说:“公主,今日殿下还来吗?”   凤浅摇头,如实告知:“我并不知道。”   笙儿看了她家公主一眼,欲言却止继续嗑瓜子。   凤浅嫁给李容轩已有两个月。这两月李容轩也会时不时跟她一起喝个茶,听凤浅讲一讲西凉的风土人情,可他对凤浅一直秉承相敬如宾的原则,就好像凤浅是她很重要的远客仅此而已。   笙儿在集市给凤浅买了一直小猫,她甚欢喜,日子倒也并不无聊。   可巧这一日,这小猫嘴里咬下凤浅身上挂着的香囊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凤浅追到的一处是太子府的一处梅林,她远远看到一女子怀里抱着小猫,手里还拿着香囊逗着笑。   她居然能在小猫嘴里抢下东西,凤浅不知看了多久,奇怪平素甚调皮的小猫何时变得这样乖巧。   “我爱想如此有趣的小哇是哪来的,不想竟是姐姐的。”在侍女的提醒下,赵宁发现了站在远处的凤浅,她缓缓走来,口中缓缓说着。   这是凤浅第一次见到赵宁,可她早听闻李容轩与她这位美貌的侧妃第一次相识是在马场。   李容轩作为储君他最大的爱好是良驹,尤其是对战马尤其偏爱。两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匹好马,在马场驯马时不慎失控,正巧这时一身红衣的赵宁出现,也不知为何那马却突然停了下来。   至今坊间已经流传过许多版本,左不过就是李容轩对赵宁一见钟情在得知赵宁是某大臣之女后,便娶了她就是了。   凤浅上前抱过小猫,”谢谢你。不过它并不叫小哇。“   赵宁笑笑,将手中的香囊一并递给凤浅,问道:”那该叫它什么呢。“   凤浅摇头:”我并不觉得小猫小狗需要名字。“   说完她转身,往自己的寝院跑去,她并不想跟赵宁有过多的交集。   赵宁身后的侍女气愤道:”娘娘,太子妃这是在给您下马威。“   ”若儿,你不觉得咱们太子妃很率性吗?“赵宁拿着手帕缓缓掸着小猫蹭在她身上的毛,笑道。   凤浅在半路遇见了出来寻她的笙儿,她说:”笙儿,我见到赵宁了。“   笙儿立刻问:”然后呢?“   凤浅摇头,边把小猫递给笙儿边道:”然后……我就走了。“   笙儿跺脚:“公主您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这件事让笙儿遗憾难过了许久,笙儿待人极有原则,她喜欢或者她不喜欢。而很明显赵宁已经被她划分到不喜欢那一列,笙儿这样爱憎分明倒是实属难得。   几日后,李容轩难得地晚上来找凤浅,她本做不来那欲拒还迎口是心非的事,于是直接问他:“殿下你是否并不愿意娶我,你为何还不与我同房。”   李容轩大笑,“本殿下倒真是没有看错,凤浅你这性子倒的确是不同得很。”   凤浅突然厌倦了,颤声道:“殿下一直这样拿我的真心开玩笑,我也是厌烦了。”   李容轩依旧笑意浓浓,诚恳问她:“那么爱妃你是否觉得你嫁给本殿下之后再来探究我是否愿意娶你这件事,为时已晚?”   凤浅思忖片刻,觉得再问下去也是无益,饱读诗书的储君就是不一样,他根本就没有回答凤浅为何不同房这件事,反而将问题丢回给凤浅。   凤浅伤神了一阵,喝了口茶冷静道:”大概是因为我自小便知道我要嫁给北漠储君的罢。“   李容轩仰头望望屋顶,深呼口气道:“我大概也是,自小便没想过这太子妃会不是你。“   凤浅听了直摇头,她唤来笙儿:”我累了,咱们去洗澡吧。“   笙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凤浅往浴桶里撒着花瓣,一边安慰着凤浅:“公主,咱们不要着急,总有一日殿下会明白你的好。”   凤浅笑笑,以笙儿的性子,说出这样语重心长的话倒是难得,“我并不急,我只怕是我并没有做好他的妻子。”   笙儿语气轻松下来,“那公主就多关心殿下啊,这样殿下才能明白公主的心意啊。”   凤浅细心想了想母后是怎样待父皇好的,她吩咐笙儿替我去买一些新鲜蔬菜,亲自下厨给李容轩做了一顿饭。   笙儿战战兢兢地替我将饭菜装在饭盒里后,思思拽住不肯放手,担忧道:“公主您真的要把这个给殿下吃吗,不如笙儿替你重新做一份?”   凤浅默了一下,她的厨艺固然不精可若非她亲手做怎么显得她待她夫君一片情谊,于是强词夺理道:“你怎么不想想,万一这北漠储君口味就是如何特别呢?”   笙儿苦着脸:“可公主您放了三把盐啊!”    ☆、第十三幕、   06   凤浅提着饭盒去找李容轩的时候,他房中空无一人。   凤浅抱着饭盒坐着等他……结果睡着了。   香炉里噼噼啪啪响了起来,轻言缭绕,火焰浅浅淡淡,气味却是恰恰好闻。   朦胧之间传来脚步声,凤浅抬头一看,竟是李容轩回来了。   她忙打开饭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今日你回来晚了,这饭菜有些凉了。“   李容轩微微一惊,眸中带着疑惑看着她说:”这是……“   凤浅抬头瞄了他一眼,大有”你家太子妃就是如此多娇,你真没见过世面“的意味,招呼李容轩坐下,道:”我亲手做的啊,快尝尝。“   李容轩怔怔地看着她,她发髻有些散,额头还有些灰这想必是在厨房时沾上的。这样的她,她竟以为极美,他鬼使神差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   凤浅满眼期待,等他夸奖。他神色微微一变,问她:”为何只有一副碗筷?“   凤浅如实答道:”凤浅下厨既然是给殿下准备的,哪有自己吃的道理。“   李容轩只觉口中咸甜,说不出话来。   凤浅温柔看着她,笑眯眯道:”殿下可要喝水?“   李容轩接过水,一通猛灌,”多谢爱妃,以后这些事大可吩咐下人做。“   凤浅掩嘴笑道:”殿下怎么这样客气。“   李容轩默默地拿起了刚刚放下了筷子,微窘……   凤浅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那殿下您吃,我先走了。”   看着她起身,他心头竟莫名地颤了颤,这女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李容轩伸手拉住她,将她圈到身边,她满脸疑惑,“殿下?”   咱们这个姿势是否有些暧昧。   他伸手将她额头上的灰擦去,柔情道:”别动。“   她眸中惊如小鹿,身子一滞,僵直着身子不敢再动,似乎他眼中的柔情似水是甜蜜的蛊祸惑。   他亲手替她摆正了发髻上的簪子,慢悠悠道:“碧玉瓒凤钗要配双蝶云形千水裙才最出尘,记得了吗?”   那一刻,他竟如此温柔,那一刻他们离得那么近。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却辨不清是这屋里的香料还是他身上独特的味道,这铺天盖地的气味早已淹没了她的神智。   凤浅双手蜷紧,死死拽着衣角,心里怦然直跳,或许是她从未与男子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也或许是因为是他才会有如此一样的感觉。   早已辨不清。   他放开手,似笑非笑在她耳边道:”房门并没有关。”   她急得跳起来,大白天的让人看见这样轻浮的场面她这异国太子妃也不要做了。   他眸中含着笑意,依旧温柔:“害怕了?”   凤浅羞得低下头,求饶道:“殿下,我饿了。”   李容轩笑了起来,“哦?想吃点别的,还是……”说着他看向桌上凤浅做的饭菜。   凤浅立马道:“吃点别的吧。”   他嘴角微勾,提议:“让他们送点银耳粥来可好?”   两人面对面各自喝着粥,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他喝完粥,看了她许久,道:“我一会还要进宫,你自己休息。”   她依旧往嘴里送着东西,含糊道:“你这储君还真是忙,这几日夜里寒记得多添件衣裳。“   他细细看她,关心的话语说得那样不经意,是他多疑,还是眼前的女子心思之深沉?   李容轩多情一笑,挑眉道:”爱妃可想出府游玩?“   凤浅眸中一亮,”自然想啊!“   李容轩挑眉,”那明日在房里等着我下朝。“   东宫,祥云殿。   书架摆了一排又一排,只最里的位置摆了一些桌椅,在座的人多是近年来朝中的新起之秀,只是今日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全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年纪最小的张良终于没忍住,娓娓道:”诸位大人,他国之言不可轻信,此事您各位怎么看?“   ”也是,中外都该有自己的看法,不妨讲一讲?“李容轩正巧此时出现,他此话一出众人反倒一齐黙了默,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倒是议论了开来。   众人一通讨论,各持己见僵持不下,却也没什么结果,右相顾墨钧问一直没有发言的叶君拂:“不知叶将军怎么看?”   叶君拂出身将军世家谋略胆识过人,右相此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叶君拂身上,李容轩微微颔首,“君拂,但说无妨。”   叶君拂的视线从沙盘行军图上移开,勾唇一笑,“在下以为,不妨一试!”   右相以为叶君拂自小熟读兵书,自然知晓兵不厌诈,却不想他要试险,忙道:“老夫以为不可,不可!”   “有何不可?”叶君拂挑眉,“这一仗本就在所难免。”   右相吹着胡子,”西凉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断不能与他们合作。“   两人正要争论起来,李容轩出言调停:“两位所言都有理,只是此事终究不必急着做决定,今日便散了吧明日早朝时再作定论。“   众人退下,叶君拂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沙盘,苦笑道:“殿下,如今只怕是不好办。“   李容轩的黑眸闪过一丝银光,声音沉如死水,”这个局一旦开始了,咱们只能接招。“   ”你也不必如此,说不定西凉真如密使所说,只想杀一杀南云的威风。“叶君拂用一种“你就当真的来听吧”的表情,慢悠悠道。   李容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森然道:“叶将军这话说得倒是十分有趣。”   叶君拂笑得尴尬,摸了摸鼻子,继续研究地图去了。   李容轩冷不丁道:“今日她为我亲自下厨了。”   亲自下厨……现在突然开始聊儿女情长了吗,叶君拂愣了一下,“那么太子妃的厨艺如何?”   “堪比□□!”   听到这个回答,叶君拂简直被萌了一脸血,能让一贯沉稳的李容轩作出这样的评价,这位太子妃的厨艺是在是很了得。   叶君拂犹豫了一下,推测道:“也许是西凉重口味一些,也未可知。”   李容轩冷着脸摇了摇头。   “我说殿下,你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我这孤家寡人一个,你就别傲娇了,”叶君拂端在地上,转身看着李容轩,”好吗?“   李容轩正正经经地点了点头,表示咱们可以继续谈正事了。   07   芳草萋萋,秋日雾色悠悠,山间清冷,马车驶过集市小道,在山谷里的一座颤巍巍的茅屋前停下。   凤浅探出头来,“这便是明德公主的住所?”   如此简陋。   李容轩停下,扶她下马车,轻柔笑道:“姑姑想清静些,便来了这里。“   凤浅点头,正巧明德出来迎他们,她轻轻踏步,“来了?”   李容轩,点头,“是的,姑姑。”又看着凤浅道:“这是凤浅。”   他的语气这样宠溺,似乎完全忘记了两日前的不欢而散,凤浅心中一沉,道:“姑姑。”   明德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点头,”嗯,西凉尊贵的公主到底是长得标致。“   李容轩笑起来,酒窝浅浅,”姑姑可别夸她,她可经不起夸。“   凤浅微微一僵,明德噗嗤笑开,”看你,人家嫁给你才多少日子,便这样胡闹。“   李容轩假模假样地朝明德鞠了一躬,道:”姑姑教训的是。“   明德作势要打他,却伸手拉了凤浅,”来,咱们进屋。“   凤浅跟上,心中奇怪李容轩与她这位姑姑竟然如此亲近。那日进宫见帝后,他与皇后也并没有这样亲近。   三人围坐起来,桌上四个菜,一个汤,明德笑道:”这都是些农家菜,凤浅你只怕吃不惯。“   凤浅嫣然一笑,”怎么会,姑姑厨艺这样好。“   李容轩已经在一旁吃了起来,”的确。胜过某人。“   凤浅自然知道这某人是在说她,但看在李容轩今日带她出来,决定不与他计较。   饭后,明德带他们二人去了后院,却不想这屋后别有洞天,凤浅赞道:“姑姑竟将这花圃照料得这样好。”   花圃内微风浅浅,淡淡的花香飘来,多种清香交错而来,令人沉醉,流连忘返。   明德看着着花圃,眼中温柔多情,如视珍宝,”凤浅你可想学一学如何照料?“   凤浅眼中闪过一丝流光,”自然想的。“   明德看向身后的李容轩,”某人回避一下,如何?“   ”也好,我倒是许久没有骑马了。“李容轩倒是知趣。   明德给凤浅寄上围裙,嘱咐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松松土,浇浇水,也不必日日打理。“   凤浅仔细听着,学着明德的样子,动作虽笨了些倒是乐在其中。   明德动作娴熟,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她见凤浅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你是奇怪为何我尊为北漠公主,要做这些?“   凤浅点头,她的确不明白。她见过玲珑完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模样,怎么赫赫有名的明德公主,会在山间做这样的事。   明德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带着国家的使命远嫁,我总以为那是乱臣贼子,我自幼诗书读得极好,即便是朝中的男子我也不输几人,我一心以为我所嫁之人定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会嫁给他。“   凤浅一怔。明德所说的是西桂王,手握兵权的异姓藩王,如何能不斩草除根,如何敢不斩草除根。   明德笑容苦涩起来,”我那一剑下去,原以为他至少会躲开可他没有,我回盛京时原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原来也没有。我那一剑下去,葬送的何止是他,还有我自己的心。“   凤浅哑然。良久,她道:”原来是姑姑爱上了西桂王。“   明德眸中凄然,声音生涩,”我最没想到的是,他向皇兄求婚,竟是真的爱我。待我明白过来时,也唯有此处能令我静心。“   凤浅一时无话,却听明德道:”你如今便如同当初的我。“   凤浅微惊,心中咯噔一下,轻声道:”姑姑怕是误会了。“   明德抬眼,”你不必慌张,公主成婚那些厉害关系,我比你早十二年已然领教过了。我只有一句话,随心而选,选你自己要的生活。“   凤浅见明德推心置腹,心中一软,道:“我既嫁给了殿下,有些事便由不得我选了。”   明德暗叹摇头,站起身活了活筋骨,吩咐道:”你去将容轩找回来罢,他在后山。“   凤浅见天色渐晚,便应下,问清了路便往后山走去。   找到李容轩倒是没花多少工夫,容轩一人坐在湖边身旁丢了些打到的野兔野鸡的,也许是累了,凤浅走到他十步之内也并没有发现。   ”殿下。“凤浅出声唤他,却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他将她搂在怀里,沉声道:”就这样坐一会。“   凤浅惊得去看他,却见他脸上淡淡倦容,眼睛一直闭着。他生得可真好看,脸上很白净鼻梁很挺,薄唇很性感。   ”你饿了吗?“李容轩睁眼迎上她的视线……   ”那什么,这个……“凤浅开始语无伦次。   “想吃烤鱼吗?”李容轩拿起手边的剑往湖里随便一丢,待凤浅反应过来,李容轩早将剑上的鱼取了下来。   凤浅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饿了。”   李容轩一笑,开始动手烤鱼,不久便传出了香味。   凤浅见他认真烤鱼的样子,觉得很是讨喜,出于鼓励她道:“你这手艺,如果不当太子当个厨子必然是享誉天下的名厨。”   李容轩薄唇微微勾起,是一抹好看的浅笑:”你倒是舍得夸我“说着把鱼递给凤浅,”快些吃吧,吃完去跟姑姑告辞。“   凤浅笑吟吟地接过,连连赞鱼的味道鲜美,李容轩实乃大厨的风范。   李容轩但笑不语。   夕阳柔光蔼蔼,凤浅心情甚好地哼起来曲子,嘴角弥散着淡淡的笑意。   回程途中,原本闭目养神的李容轩忽然睁开眼轻笑了一声,”你今日倒是很高兴。“   凤浅答道:”是啊,很高兴啊。“   ”姑姑给了我一个玉坠“   ”那便好生收着。“   两人回到府里,发现叶君拂端在太子府门口守株待兔,神情幽怨。   见李容轩下马车,立刻站起身,倚在门口的石狮上,说:”哟,舍得回来了?“   李容轩眼皮跳了两下,”何事?“   叶君拂抬了抬眼,没好气道:”喝酒!“说着就把李容轩拉走了。   凤浅下马车时,一头雾水,问出来接她的笙儿,”殿下去哪了?“   笙儿摇头,”大约是有要事商量去了罢。“   08   这日,凤浅在一棵柳树下看着话本子。丫头们来报:笙儿被打了。   凤浅急急赶过去,却见笙儿坐在地上拉着李总管,口中说着西凉的方言,笙儿一着急便这样说话可身在北漠大约是没人听得懂。   李总管见到凤浅,立刻一使力挣开笙儿,道:“娘娘赎罪,此事……”   凤浅皱眉,问笙儿:“你这是怎么了?”   笙儿抽泣了两三声,做足了气势,方道:“公主,笙儿只是想给你炖汤喝,可李总管说炉子都是给赵侧妃用的,咱们居然用不得。”   凤浅听罢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不知是谁竟然将李容轩也找了过来,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突然不想息事宁人,上前拉起笙儿道:“笙儿不哭,公主是太子妃,只要在这太子府你即便想在李总管房里放火,他还得把床劈了给你当柴烧。”   笙儿闻言狠狠瞪了李总管一眼,凤浅比较怕笙儿冲上去踹他,忙拉她走了。   听后头李总管颤着声音道:“殿下……这……”   凤浅并非无理取闹,她不过有些护短,毕竟即便这赵侧妃再受宠,也不该来仗势欺笙儿。   半个时辰后,凤浅正在房中看话本,圣后传来李容轩的声音,”何必跟丫头们计较。“   他这话也不知是嗔是怨,回头见他神情并没有责怪的意味,凤浅便软了下来,”这事是我偏袒了笙儿。“   李容轩沉吟道:”你能如此想,便好。“   自古才子多风流,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很欢喜你那个侧妃?“   他微微一怔,眼中竟是异样的光泽。   凤浅心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既然是你心尖上的人我的确该大方些。“   李容轩语塞,并未想到凤浅会这样讲,他真真是自作多情,难为他还吩咐人特意为凤浅准备了小厨房。   凤浅以为李容轩此行是为赵宁当说客,实在是误会。   李容轩知多留无益,便拂袖走了,笙儿上前道:"公主,是笙儿还您与殿下吵架了,是笙儿不对。“   凤浅哪里会去怪她,微微一笑道:”不怪你,我也不知我怎么了。方才见他那样护着赵宁,我便……”   笙儿连连摇头,“公主您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凤浅怔住,头脑发蒙,莫非自己真的是在……吃醋!   凤浅连连摇头,又问笙儿,”你究竟为何与他们起了冲突?“   ”是赵侧妃的鹦鹉死了,听闻她难过的心力交瘁,日日要喝汤进补,“笙儿望了望屋顶,续道,”所以就把锅子都占了。“   凤浅听得有些兴致,续问:”那你说了什么?“   笙儿如实答道:“我说不就死个鸟,你们都给我起开。”   凤浅听罢忍不住大笑,笙儿气得跺脚,“那赵侧妃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这都好几日了还没消停。”   赵宁这一回确实闹了许久,听说她早晨起床时哭一回说是听不到鹦鹉的叫声便觉得这一日不大好,中午哭一回听闻是以为往日这鹦鹉常在她吃午膳时陪在她左右,晚上还要哭一回说是担心她那鹦鹉入土不能为安晚上要来找她怨她。   凤浅悄悄躲在墙角听过一回,觉得这位赵侧妃实在是玻璃心,她听了也以为这鹦鹉不是玩宠而是赵侧妃的亲娘。   几日后凤浅慵懒躺着,“笙儿,你说如果赵宁不讨厌我,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笙儿也不明白,只能摇摇头。   凤浅起身,”你抱着小猫,咱们去看望一下赵侧妃。“   凤浅从来没去过赵宁的院子,所以从来不知道竟会是这样清雅,她亲自在屋外迎接。脸色虽憔悴未施粉黛,但这一身素净的长裙倒是活脱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上前道:”姐姐怎么来了,都怪妹妹不懂事。“   有下人私下说,这是她嫉妒李容轩带凤浅去见过明德。凤浅以为并非如此。   两人在屋里坐下后,凤浅道:”赵侧妃你的鹦鹉死了我也很难过,不如这样我将自己的小猫送给你,你若喜欢便留在你身边可好?“   笙儿以为她听错了。   笙儿上前道:”公主这是我的小猫我的心肝啊你怎么能送给这个女人。“   凤浅皱眉,严肃道:”笙儿不得无礼。“   赵宁眸中璀璨,拾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来,柔声道:”妾身怎敢夺人所爱。“   笙儿继续道:“我家公主是正经的太子妃,你不过是个侧妃怎么敢妄想公主的东西。”   赵侧妃脸上有些不好看。   凤浅一个眼神过去,笙儿知道她不会再改主意便将小猫递了出去,委委屈屈地重新站到凤浅身后。   赵宁抱着小猫一时笑了出来,”不想姐姐竟这样大方,倒是妹妹小人之心了。“   凤浅摇头,”赵侧妃你开心就好。“   赵宁眸中一寂,淡淡开口:“姐姐如今莫不是在讨好妹妹?”   此话旁人听来十分讽刺,哪有正妃讨好妾室的道理,可凤浅并不在意这些,只道:“妹妹高兴了,殿下自然会高兴。”   “原来妹妹是借了殿下的面子。”赵宁笑得花枝乱颤,对着怀中的小猫道:“以后你就叫小哇了。”   笙儿见赵宁得势的模样和小猫叛变之快,恨不得拎起椅子砸上去。   凤浅立刻拉着她走了。   “公主,笙儿不明白。“笙儿气得跺脚。   凤浅慢悠悠地收拾起她的首饰盒,拿出了一直朱钗又放回原处,她冷然道:”你看殿下时时护着她便知道她对他如何重要,我做这些算什么。”   笙儿继续气急败坏,“公主,您真的不觉得委屈吗?”   凤浅垂眸,浅笑道:“笙儿,我总要为夫君着想,太子府里和和气气地夫君才能安心忙政事啊。”   笙儿依旧在跺脚,气得不想跟凤浅说话。   李容轩见着她说的第一句话果然是:”听说你送给宁儿的玩宠她很是喜欢,此事你做得不错。“   凤浅心头一沉,压下心头千万思绪,低声道:“殿下高兴就好。”   “唔”李容轩挑眉,“想要什么赏赐?”   凤浅兴致缺缺,懒懒道:”殿下不必费心,凤浅不缺什么。“   李容轩恍然大悟,浅笑道:”也是,你是西凉公主什么好玩意没见过,改日得了珍宝再赠你吧。“   凤浅应付着点头,其实谁要他那些珍玩赏赐,只是不想让你多烦心。   笙儿许多日不同她说话,这日笙儿开口道:“公主,您又变笨了。”   凤浅闻言惊得抬眼,慢慢神色又恢复沉寂……   她想起,上一次笙儿这样说是因为齐逐。   辗转多年,齐逐也曾是她心口的朱砂痣。   那时她只想着她喜欢齐逐,她要讨好齐逐,然后嫁给她。   听说齐逐喜欢吃鱼,她亲自跑到池子里捞鱼,结果被人从莲池里捞起来后高烧不退昏迷了两日……   听说齐逐喜欢对弈,假模假样地捧着棋盘打坐,说是要悟一悟围棋之道……   齐逐第一次上战场,受了重伤回来她日日守在床前照顾,还斥责父皇怎能让齐逐上战场。可她心里知道不管有没有父皇齐家的男儿都会上战场,尽管那时齐逐身高还没有战戟长,可她就是害怕……   皇家的游园会,听到有人说齐逐坏话,她二话不说又抱着人家又跳下了莲花池……   那时候笙儿说:公主,您真的很笨。   是啊,那时候她喜欢得那么真,那么卑微。总做着那些哭笑不得的事……   凤浅勾唇:“你可还记得齐逐最不愿意我做什么?”   笙儿立刻道:“公主的意思是……”   于是晚上李容轩来时,见到他的太子妃正蹲在地上斗蛐蛐。这一日他玩心大起,陪着凤浅玩了一夜,斗蛐蛐,掷骰子,行酒令……   凤浅睡时趴在床边,微醉,朦胧间看着李容轩仍旧在认真地斗蛐蛐,她心中一动,原来还有比齐逐更俊逸的男子……   她恍然间想着,她待齐逐也许正是随了她父皇待母后,她皇兄待筱筱,从无保留,也做不来口是心非的事。待你好时,便就是掏心掏肺的好。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男子,凤浅身躯微微一震,笙儿从来都不会说错,她是那样了解凤浅,所以她是真的又变笨了。   笨到以公主之尊,以正妃之名去讨好一个妾室。   李容轩看出她心事重重,问:“怎么了?”   凤浅摇头。   李容轩把她抱在怀里,“是吃醋了吧?侧妃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昔日在战场上,罗将军临阵托孤,我答应照顾她。罗将军拿性命救我,我得报恩。”   凤浅惊讶:“罗将军?”   李容轩点头,“侧妃嫁我时并非初嫁,她是罗将军的夫人。她原本不愿嫁我,嫁了我也不是我的人。”   凤浅心思转了几转,“嗯?”   李容轩觉得有趣,“还吃醋吗?”   凤浅摇头,自然是不吃了,侧妃虽然蛮横,但却是个可怜人。   09   凤浅觉得自己很幸运,嫁给李容轩前她是千恩万宠的公主,嫁人之后她是独宠的太子妃。   她少女时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竟然实现了。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